赤司抵达迹部宅, 迹部景吾这时刚与真央接完视频通讯,在外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迹部到场,他不放心真央,打来视频中确认真央精神已经好了些才稍稍放下心,并表明了自己不能马上回去的事实。
真央不想拖迹部的后腿, 当然是连着好几句都劝哥哥安心做自己的事,她身体不好自己受够了就算了, 可千万不想影响到身边的人耽误正事。
赤司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来。
女仆上楼来请示, 等候真央的指示。
"这么快……"真央恍惚地算着时间, 明白征君必定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一面说, "请他上来吧。"
她方才还在进行视频通话,这会儿倒没有显得特别颓废懒散, 还算有些精神气。
赤司在管家的带领下走上来, 敲了敲门。
"请进。"
真央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看向门边, 看见赤司的第一眼, 就弯着眼打起精神说:"征君, 你来了呀。"
声音还是弱, 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赤司脸上平静的神色险些没能维持, 路上他给真央打了一通电话,没接通, 猜想对方是有事, 却不可避免害怕她更难受。
现在看到真央尚算元气,赤司不得不承认他产生了庆幸的情绪。
佣人端了茶和清水过来, 帮忙安置床边的凳子,又安静地退下去。
赤司坐下,终于能心平气和、思绪平稳地看着真央:"感觉好些了吗?烧退了没有?"
"退了。"真央小声地说,还带着点鼻音,"已经好多了。"
听她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润,赤司将托盘中的清水倒了一杯,指尖试了温度,刚刚好,他递给真央:"喝点水。"
真央正好有些渴,接过来就喝了小半杯,等喝得差不多了,不用她说话,赤司便无言地将杯子拿回去,放在了一边的矮柜上。
神奇。
征君怎么感觉到的?
真央眨着眼,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赤司望向她的目光中有某种隐蔽的担忧,但不表现出来,藏得很深,他只是说:"安心修养,别伤了嗓子。"
真央"唔"了声,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征君不是想和我说话吗?"
"本意并不是要打扰你休息。"赤司顿了顿,"只是想亲眼确认你的现状。"
"没什么呀。"
是因为关心她嘛。
这点她还是看得出来。
赤司是真的不想让真央费力多说话的样子,真央原本以为他是想像平常一样两人聊聊天,但赤司迟迟不挑起话题,更像是帮忙来照看她的,中途家庭医生来了一次,赤司亲力亲为的行为让几位在场的佣人都诚惶诚恐,生怕招待不周,更甚者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赤司家的少爷是在亲自照顾小姐??
如果是有那种意思,就难怪他会特意赶过来了……
真央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赤司看出她精神不太好,适时提出离开。
"我就不送你了……"真央往下滑进被子里,声音显得模糊起来,"等我好了,就去看你的比赛……加油呢……"
赤司在床边站定,身形分毫未动。
大概有两秒,他缓慢地伸出手,手臂挡住了上方的光亮,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光影的变化。
真央睁开眼看着他,赤司的手指内侧有薄茧,总体而言却十分的优雅,骨节看得分明,修长且肤色白皙。
"?"
这只手最终落在真央的额际,轻得几乎没有力道,真央感觉到有一缕发丝被拨开了。
赤司微微弯下腰,如红宝石的眼瞳此刻仿佛浸透在溪流之中,多了份波光粼粼的映射感:"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央无法理解的叹息:"……真央。"
……
真央第二天理所当然的请假了,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加上药物导致的昏昏欲睡愈发严重。
迹部早上出门前再次重复了婆婆妈妈的唠叨过程,所有下人都秉持着"千年难得一见"的严谨态度认真听取。
中午迹部的电话和赤司的通讯几乎前后脚打过来,迹部的一挂断,真央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机屏幕上便跃出赤司的来电显示,巧的仿佛掐准了点。
"征君?"
真央接起来,率先喊了一声。
嗓音不再那么哑,多了份好似咬着棉花糖的甜糯。
看来是好多了。
赤司问:"吃过午餐了吗?"
"还没有呢。"真央声音软软的,又轻,如同夜晚的微风,"今天我起来得有点晚,没有及时给你回复消息……不好意思。"
是赤司询问她身体状况的消息,中规中矩的措辞,应该是考虑到她可能还没醒,没有采取通讯的方式。
"没事就好。"
"这个药好讨厌的……"真央嘟囔了一句,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挠痒痒似的,抚过了赤司胸腔中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吃了就很容易困……"
"要休息了吗?"
真央懒懒地应:"……想睡。"
赤司轻轻喊她:"吃了午餐再睡,真央?"
那头模模糊糊地应了声,等了会儿都没有实质性的语句传来,赤司颇有些愕然地仔细辨认出那方逐渐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半晌没动步子,自然也没有挂断通讯。
她睡着了。
赤司静立片刻,以几乎听不清的呢喃,非常轻地道:"好梦。"
他挂断了通讯,转而拨通了迹部家的电话,先是一番客气礼貌的"外交辞令",而后切入正题,将食物和其他注意事项一一交待完毕后才彻底结束了"午休时的重要事件"。
这方接完电话的管家有些汗颜:仅凭自家少爷和赤司家少爷这架势……幸好小姐只是感冒啊。
这件事自然被忠心的管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放学归来的迹部少爷,包括昨天赤司前来拜访也是足够及时的通知。
真央当然不知道彼时迹部的吩咐是"赤司一有问题你们就直接冲进去",虽然非常佩服少爷的护妹心切,不过这"直接冲进去"的指令也实在是太……他们又不是经过特训的特工!而且对方好歹也是那个赤司啊!
所幸赤司家那位少爷是个有分寸的,待的时间与行为尺度都把握得非常好,无形便揽获了一众仆人的称赞。
于是在管家讲述"赤司家少爷今天打电话过来交代了什么"这件事时,措辞上虽然仍然毫无偏颇,但语气上却能感觉得到及其细微的、试图想要帮忙解释赤司这行为的倾向。
"赤司倒是真厉害。"迹部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洞察MAX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效果,这一眼瞬间跨越了几十年的生存时间差距,有如实质的重要让管家竟然跟着内心一凛,迹部心情不爽快,脸上更倾向于面无表情,"才两天就把你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少爷,您说笑了。"管家额头上滑下一颗无形的豆大汗珠,他兀自镇定地寻求解释,"我只是如实转告了赤司少爷的行动,没有半分其他的想法。"
迹部都懒得说话。
冷哼都不想给。
赤司真是个狐狸。
要让迹部说为何如此肯定赤司是对真央产生了某种感情而非其余足以让他们更加针锋相对的情绪,一是身为赤司家继承人的赤司征十郎完全没必要做这件事,赤司自己所拥有的就足够多,巴结别人这件事——和迹部一样——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做,顶多是维持着友好的交际圈罢了;二则是赤司确实耗费了许多非常直观的时间在真央身上,对于他们而言,真正不重要的人是不会浪费时间的,毕竟在一天恨不得拆成二十四份使用的接受精英训练的世家子弟身上,看不上眼的是连一分钟都不会分出,因为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
这可真行,现在母亲的要求达到一半,赤司那家伙在磨合期沦陷了,估摸着再没有回绝这桩婚事的意思。
毕竟是真央,不可能会有人不喜欢的。
迹部如此冷着脸设想。
实际上他更想说的是:这都没什么用,只要真央不喜欢,他手上那根无形的"棒子"随时都能直接打到鸳鸯池里去,把赤司那狐狸赶得远远的。
当迹部如此腹诽时,他千防万防的狐狸赤司征十郎正在和真央进行今天的第二次通讯。
除却短信不论,今天的通讯数也增加了,很明显是真央生病的缘故让赤司不放心了。
真央感觉到这点,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情绪,她没体验过,所以觉得也新奇。
蓦地就想到了先前赤司的那句话:‘真央,是由你来提醒我就好了。’
她原以为是赤司做出的相处间行为的提醒要求,可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是那个意思。
应该是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说过这种话的吧,由她提醒什么的……
电话那端赤司叙述的语声突兀地停止了,真央及时反应过来:"怎么啦?"
"抱歉。"赤司停了会儿,说,"今天没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心绪不宁,表面看去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赤司自己知道他这整天有多么压抑着心情,或许他人仍会认为他是全神贯注地投入,但他自己清楚那其实是一心二用。
"我觉得每件事都很有趣啊。"真央想了想,试探地问,"征君,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不是不高兴……或许这是我该问的。"赤司的声线清透,此刻尽力柔和,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真央,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他感觉到了。
正如真央昨天还惊叹于赤司洞察的敏锐,现在即便不是面对面竟然都能一针见血地问出这句话。
真央不知道赤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第一反应是非常明确的,真央不想被人窥探的这部分,她很迅速的回答了:"没有呀。"
赤司稍许沉默。
征君很有分寸、非常懂得探测人心。
真央完全有理由相信,征君会聪明绝顶地绕开这个话题。
"是因为生病的事吗?"
赤司这么问。
真央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并不存在的电流,变得有点僵硬与不知名的酥麻。
她没有说话。
赤司并不急切,跟着沉默,由他这方传来的细微的动静、脚步声,都清楚地传入了真央的耳中。
"……我不想说这件事,征君。"真央声音低低地宣告。
她拒绝就这件事进行深入交谈。
赤司明白她的意思了。
"是我失礼了。"
赤司从善如流地改变了话题,点到为止地结束了这并不愉快的延伸。
真央不想和他谈这件事,更深层而言,是真央还无法信任他到这个地步。
这个认知并不怎么愉快。
……
真央没两天就好全了,毕竟不是大问题,须王环见到她的时候几乎要哭着扑上来,还好凤镜夜衡量了时机场合都不对后及时拉住了他,否则真央还真可能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个满怀,而后没有任何悬念地登上了各家同辈的交流群或私聊窗口中。
须王环原本是第一天就要过去看她,奈何他那时正被自家祖母即须王静江氏叫去喝茶,这位长辈对并非她正经挑选的媳妇所生出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环十分挑剔,环在她面前向来如履薄冰,因此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真央面前去,后来两天真央告知他实在没什么问题,让他不必担心、好好筹备男公关部的"开业"事宜。
等真央回到学校,男公关部已经布置完毕。
布置上极尽奢华,须王家在用钱方面从不克扣,基本每样摆设都是从各地空运回来,即便是诸位世家少爷小姐都要看得有一时眼花缭乱,凤镜夜从开业起便手持文件夹和笔,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记录什么,凑得近了才发现是财政支出以及马不停蹄完善的未来运营规划。
真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