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索性摘下帽子来,整理下她的短发,轻声说:“要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不会。”图虎翼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又笑。
“你还能笑出来。你的七少,回头看到这位,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你好呢。”逄敦煌说。
图虎翼笑道:“那也是见了七少之后的事儿了。”
“还有多久到”静漪问图虎翼。
阿图此时看上去,比前两日颜色好多了。陶骧有消息,对他们来说,哪怕只有一点点模糊不清的,都是再好不过的。
“一个钟头。”图虎翼回答。他看着静漪,“少奶奶,到了哈密,可能要委屈少奶奶”
“我可以在医院做义工。那是我擅长的,也是我能帮上忙的。我尽量不给你们添乱。如果连这点用处都没有,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静漪轻声说。
“是。”图虎翼答应,没有说别的。
静漪见逄敦煌只管听着他们说话不出声,秀眉微扬。
“有你哭鼻子的时候。”逄敦煌撇了撇嘴,朝图虎翼抬了抬下巴,“你怎么不跟她说说,去的地方,半夜能听到狼叫”
图虎翼笑了,说:“野战医院征用了当地的医院收治伤员,要少奶奶在城里,那是听不到狼叫的。少奶奶不用担心,医院也有卫兵的。真有狼进了城,卫兵也就开枪了。”
静漪听着,看了逄敦煌,道:“我倒真想听听狼叫。听说月圆之夜,独狼会对着月亮嚎叫,是真的么”
“是真的。这边人烟稀少,营地周围,夜里常有狼出没。有一回跟七少巡夜,走的远了些,看到山岗上的狼。狼嚎在月圆之夜,听起来是格外的了人些。”图虎翼说。
逄敦煌笑笑。
“听着了人,就有人提议打狼。七少不让。七少说狼不伤人,就不要伤它。各有各的路子,井水不犯河水。后来有一天晚上,战马没了命地叫,乱成一锅粥,七少带着人去查看,是有狼群入侵。七少亲自带着人上夜,晚晚跟狼群周旋。那狼群的头狼精的很,每天夜里来的时辰都不同。七少特地给它留的口子,它从来不钻。也是我们要赶路,可到底也没能活捉了它。”图虎翼说着,笑微微的。
逄敦煌也笑道:“这样的活物,一枪崩了简单。要真那样也可惜了,少了个生灵。”
“您跟七少说的一样。”图虎翼点着头。他说着,欠身离开。
静漪拨了拨衣袖,看看腕表上的时间。
逄敦煌看到,说:“很快就到了。”
“嗯。”静漪看了他,点头。阿图还没有回来,这一处只有他们俩。“敦煌,我猜可能猜错,不过我想,在迪化,应该有我认识的人吧所以你才来的。”
逄敦煌摇了下头,说:“陶太太,你还真会猜。”
“上次你说叛军阵营里有个好军师,我已经猜到。你帮他取道甘肃,进了疆就是海阔天空。”静漪轻声说着,“牧之也知道”
“知道。”逄敦煌敲了敲桌面,“论理,奉先欠你一个好大的人情。所以你来,也有来的道理。不过他肯不肯念旧情,我也拿不准。以往他的作为,不像是能助纣为虐的人。依我看,目前叛军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不排除他已同流合污。”
静漪没有作评价。
段奉先的模样,在记忆中已经模糊。她隐约记得的,还是当日出逃的火车上,那紧急情况下,他惨白的面孔只是匆匆一瞥而已。那一场遭遇,倒是万万没想到,会有后来同逄敦煌的相遇相知。
她舒了口气,说:“该怎么着,牧之和你都有主张。我只希望你们都安然无恙。”
逄敦煌看着她,轻声说:“陶骧何其有幸。我又何其有幸。静漪,我也愿你安然无恙。”
静漪半晌无话,只是点了点头。
逄敦煌的心意,她如何不懂
机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她忙握紧了安全带。
明亮的舷窗透进来的光,都在颠簸中散乱起来这一阵颠簸让静漪头晕目眩,直到飞机降落,她仍没缓过来。只是强忍着不适,决心不能因这一点点小事,就娇弱起来。
机场来接机的是前线的副指挥马仲成,见到静漪,他立即说明,已经接到电报,得知太太来了前线,特来接机,请太太去临时司令部。
静漪简单地问了经过,原来正如她安排的,秋薇返回家中便将她留的两封书信分别交给了陶老夫人和陶盛川。在陶家引起的震动不难预料,没料到的是马仲成说“老帅有单独电报给太太”。她接过电报纸来看时,只有“静漪吾媳:即已成行,望多加保重。父字。”她握了电报纸,险些落泪。眼见同机抵达的医生护士都已经上了大卡车出发,马仲成却没有安排她随医疗队走。她只得先听从安排,与他们一起回临时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