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静漪轻声,看看腕表,推他,“你该换衣服出去了。都等着你呢。”
陶骧点头。
静漪看他迅速地洗着脸涂了香皂泡沫的下巴,厚厚的一层,像蛋糕上的奶油,让他的脸看上去比平时要怪异也滑稽一些锋利的剃刀将泡沫一一刮去,才露出他剃的青虚虚的下巴,方正而结实她忙转身,把他要换的军装取了来。
陶骧换衣服的工夫,静漪就在一旁研究着他外衣上的扣子。缝的针脚极细密。
“小马缝的。”陶骧说。
“哦。”静漪点头。看到陶骧似笑非笑的模样,她脸上有点热,悻悻地道:“不过是缝个纽扣,有什么了不得的。”
陶骧点头,接过外衣来,仍笑着看她,系着扣子,听到人声渐近,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喊报告司令,他低头亲了她一下,低声说:“我该走了。”
“保重。”她说。
“你也是。”他抱了抱她,“静漪。”
“嗯”她看他。
“多谢你。”他说。
她柔软馨香的身子在他怀里,美好的不像真实存在的。他就要离开,比起任何一次离开,这一次都显得不同。
她看着他,虽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还是点头。
“要你出面的事或许也有,不想去,可以不去。不用顾及我的面子。我吩咐过小马,他知道该怎么做。”陶骧说。
“知道了。”静漪点头。
陶骧也看看时间,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静漪送他出去。看他迈步出门,看他走向他的战马她站在门边,目送他上马。他没有再回头看她,拨转马头,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他的战刀在晨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而他的身后,是一个个她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她知道从此刻起,他们便再次踏上出生入死的征程了她曾经有很多次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到如今,才真切地感受到深深的担忧。
“陶太太,进屋休息吧。”周太太站在静漪身后。人都已经走了,连高高飘扬的军旗也都看不见了。
静漪回头望着她,微笑道:“不了,这时候我该去医院了。再不去可就晚了。”
周太太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眼圈儿还红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静漪掩饰地转了脸,仍是笑着道:“晚上我回来再教我做蒸蛋啊,周太太。早上蒸的太老了。”
周太太笑出来,打趣道:“老了嫩了的倒没甚关系,难得你一宿没睡安稳,早起还费这个心。我看陶司令也都吃了,想必心疼太太辛苦。”
静漪被她打趣,脸就红了,看到一旁等着的马行健,更觉得不好意思。忙跟周太太告辞,叫上马行健,出发去医院。
哈密城是个古老的城市。静漪从来了,只在临时司令部和医院之间行动,没有顾得上看看这老城的模样。马行健遵照陶骧的吩咐,亲自带人开车护送静漪出门。此时时间还早,街上很冷清。静漪见时间还宽裕,倒让司机车开的慢一些。
马行健趁着这会儿工夫,告诉静漪,七少在城中都有哪些故旧,又有哪些政商名流,或许会伺机同她会面。但是他也对静漪说:“七少交待,以少奶奶的意思为准。少奶奶不想见谁,我一概挡驾。”
“这倒不必。”静漪转过头来,看着马行健,“横竖我在这里,总要有点事做的。医院不忙的时候,去跳跳舞、打打牌、吃吃饭,又不是难事不过我可没有合适的衣服。”
她说着微笑了。
马行健也微笑,说:“这个少奶奶不用担心。”
静漪点点头。
果然这天晚上她回到临时司令部,衣服已经堆满了炕。这些东西里,有的是照陶骧的意思置办的,还有的是人送来的礼物。静漪把礼物盒子上的名片子收起来,一一地看着。一旁的周太太是听她念一个、叹一句,说:“太太,这些都是平时见都见不着的主儿啊”
静漪微笑着把卡片收了,预备空出时间来回信以示谢意。这一来一往,就算接上了头,恐怕接下来,她少不了些应酬。
当日决定来,想的倒简单。既然来了,碍于身份,也虑及陶骧,她当然不得不出席些需要她应酬的场合。幸好这些都是这几年她做惯了的,不过是换了一拨儿新人来交际而已都是看在陶骧面子上的事情,她再没兴趣,也得打点好了。只希望她所做的这些,能对陶骧有所帮助。
只是在哈密日久,尽管静漪的行踪是被司令部和医院上下很有默契地保着密的,陶司令的太太正在哈密城中的消息也渐渐散播开来,得知的除了当地的名流,还有无孔不入的记者。好在马行健做事得力,静漪几次被拍到出入医院,都被他巧妙地解决了。直到一日,中央日报的随军记者将她大幅的照片登在头版,与陶骧部队的战报并列一处,她的行踪才算彻底地曝光。静漪原本是担心替陶骧招来麻烦,不想见报之后,好评如潮。随后几日,陶骧前线捷报频传,陶太太千里驰援,反而传为美谈自那之后,静漪索性也不再躲避记者。
她继续白天在医院里做着义工,上上下下地跑着,从早到晚,比医生和护士还忙似的。晚间常常会有应酬,她从医院回来,换过衣服去出席宴会。这样的忙碌让她没有很多空闲去想别的。马行健总不远不近地跟着静漪,履行他守卫的职责,免她受到打扰,也随时向她汇报最新的战况,有时候一天几次报告,有时候几天也没有一点消息。消息也并不确定,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是坏的好的坏的,她都得慢慢消化。
每日回到住处总是很晚,静漪虽已经累了一天,却也很难睡着。于是她就常常会在半夜里起床,到厨房里一碗又一碗地练习蒸蛋陶骧还没有回来,她做的香油蒸蛋,临时司令部留守的所有人都已经吃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