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姐姐,听我一句劝。”静漪斟酌着词句。任秀芳人极聪明,未必想不明白其中的机关。“也劝劝胡老太太,回家等消息,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任秀芳望着静漪,说:“凯瑟琳,你这么说我便明白了。可是人到底犯了哪一条王法,总要给个说法才好让人信服。不问青红皂白便草菅人命,这就是军阀作风。”
静漪听她如此说,淡淡地道:“秀芳姐姐,言重了。”
任秀芳也是一时急了,有些口不择言。静漪语气淡,面容更淡,眼神瞬间冷下来,一句话说的却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已觉自己失言。
“秀芳姐姐,我这里还有病人要照顾,就不留你多坐了。改日有空,我们再聊。”静漪起身欲送客。
任秀芳看了静漪,知道自己已经失言,索性便道:“凯瑟琳,我也有句话同你讲。从前我颇欣赏你敢做敢为,想着你与那等豪门贵妇大有不同。到今日我才知道,朱门高第终有一日会框灭了人的心性志气还在其次,对生命会变的麻木不仁更可怕请留步,凯瑟琳。”
静漪见她如此,也不辩白。门房听差仍候在外面,她吩咐听差送任秀芳,叮嘱让车子送回。
任秀芳见静漪仍礼貌迎送,真让她当面也发不出火来,虽心中既疑且愤、细思甚恐,无奈也只得暂且离去。
她走后,静漪独立良久,回来照顾麒麟儿吃了药。
麒麟儿病中,虽懂事乖巧,毕竟难受,哼哼唧唧的,只是要见他父母亲。静漪守在一旁便觉得更揪心,无论如何的安慰他总是隔靴搔痒,不见效果。直到药力发挥作用,麒麟儿昏沉沉睡着,仍嘟嘟哝哝地叫娘
静漪叹口气,麒麟儿攥着她的手,始终不放。静漪想起陶夫人也病着,看看时间还不算晚,理应过去探望。好容易等着麒麟儿睡沉了,她才得便离开。
秋薇陪着静漪去陶夫人那里。主仆二人只提了盏灯笼走在小巷里。秋薇恐怕静漪心神不宁失足跌了,每到一处关碍便提醒她留神脚下。
静漪经过谭园门口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门口悬挂的两串大灯笼照的门口亮堂堂的,内里境况却半点不透。她总觉得今晚宅子里仿佛格外的寂静。走在路上,只偶尔遇到巡夜的家丁或是当值的家仆,看到她们远远便避开了。
静漪走着走着心思倒越发沉下来。
陶夫人的院子里比平时也更安静些似的。静漪走到院中竟连一个人都没看到。她让秋薇等在门外,自己敲门进去。陶夫人的大丫头珂儿出来,轻声道:“七少奶奶,太太正在吃药。”
静漪站下,见珂儿没有往里请她,点头问道:“太太好些了没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不妨事,吃过药好好休息就是了。”珂儿说。
静漪当然明白陶夫人是气出来的毛病,于是又问:“已经歇下了”
珂儿忙说:“并没有。太太想换换衣服再见少奶奶大夫一走,太太换了衣服。本以为少奶奶和少爷不会过来了”
静漪怔了下,轻声道:“太太也太讲究了。”
珂儿轻声道:“太太是这样的。”
她们正说着,里面陶夫人让进去,静漪便叫了声母亲,推门进房。屋子里确有药气,淡淡的,被檀香压着,并不明显。静漪抬眼看时,陶夫人果然穿戴整齐地坐在罗汉床上,看到她进来,一边让她坐了,一边让珂儿去给静漪盛碗燕窝,说:“你今日也辛苦了,过来坐坐一歇。”
“母亲身体不适,怎么不上床去养养精神也是好的。”静漪看陶夫人一身蟹壳青色的绸子裙褂,整齐的衣着,让她端直地坐在那里,与往日一般显得威严。从她的脸上,粗粗一看,根本看不出病容。只是仔细端详,会发现陶夫人眼窝深陷,眼睛也布了血丝她这么想着,好像从她头一回见到陶夫人,她始终是整齐的,有时甚至生出硬刻板之感。
她是儿媳妇,在内室见她,还要穿的如此正式。
“没有妨碍。我还想去看看老太太和麟儿。”陶夫人发觉静漪在端详她,从容地说。
静漪心知她大约是在撑着,声音还是听的出疲累沙哑,有心劝她不要出去了,但看她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听劝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珂儿将燕窝放在她手边,悄悄退下。
“麟儿怎么样了”陶夫人见静漪沉默,问道。
静漪忙答道:“不太好。服过药,烧退了些还是一个劲儿地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