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起初对我也是好的有过好日子的。可他不太在家里,我也没有那么多事做,闲的很。偶尔会接了弥贞来住一两日”符黎贞继续狠狠地擦着油彩,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她漂亮,乖巧,温柔,有才学这家里的上下都喜欢她的很。她在这里讨人欢喜,我便高兴。她是我妹子,她好,我脸上有光彩。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还小,总觉得她是小姑娘,凡事我都爱带她在身边却也没想到,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对小姑娘留了心、等着这个小姑娘长大呢。想起来都恶心,自己枕边的人,惦着自己的妹妹但凡弥贞来,辔之留在家里的时候便多;有时我久不接她来,他还会提醒我我也不是傻子。看出毛病来,当真生气、伤心。我以为弥贞一派天真烂漫、还不懂事,不忍苛责于她;辔之素来理智,却是动了心、动了情的,这让我情何以堪可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妹妹!毕竟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我只装作不知道,忍下来,暗中留意,防着他们再到一处便是了这种日子不好过。我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媳妇儿,装聋作哑的苦楚、煎熬,较之后来忍受的那些,也并不轻松。至于辔之”符黎贞咬着牙,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陶骏人在眼前她是会将他咬成碎片一般。
静漪闭上眼睛。
“真是可怜又可悲。”她说。
符黎贞冷冷地笑了笑,说:“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我本不是奸人,本不该落到如此地步。”
“后来呢”静漪轻声问。
“后来我想着弥贞到了该成婚的时候,早早催着母亲把她婚事定下来也就好了。符家二小姐初初长成,声名渐渐也有了些,又是陶家的姻亲,提亲的不在少数。我母亲宠她,婚事总想遂了她的心愿,一来二去便拖着。自那一出之后,我心里有数,这个妹子恐怕是人大心大了,我提点母亲约束她些。母亲心性,自是盼着我嫁的好了,她能嫁的更好些我们家里,自大嫂嫁进来,母女三人也吃了她些苦头。就是大哥,也愈加染了些不好的习气。那是我还未站稳脚跟,是不肯为了他们在陶家讨些好处、让人瞧不起的。他们便把指望放在弥贞身上。弥贞的心思,我也不知究竟。看她总一副淡淡的样子,对婚事似完全不上心。在我想来,兄嫂对她的影响毕竟有限,她的心气儿是自来便高的,并不在我之下。
“也许就是命我怎么防着,也没能防着后来。二少爷回国那年,七少爷放假一起回转的。二少爷最爱热闹,七少爷也是少年心性,玩乐上并不输人。他们一回来,连辔之都活泼起来了似的,张罗着在家里办舞会。自成婚以来,我都没见过他跳舞的。想一想,他并不是不想跳舞,是没有人同他一道舞会上来的都是城里有名的少爷小姐先生太太,便是不跳舞,也来交际。我存了点私心,弥贞或许会在舞会上看中了谁,婚事也好议些。很久没有接她来陶家,就把她接来了。以为同二少七少,他们从前也都见过的,并没有什么看弥贞的确长大了,陶家的二少七少,又当真是英气逼人、风流倜傥,移干柴近烈火,岂有不燃之理人若心急,必有顾全不到之处,这是我又一错处。只是我留神看着,辔之并不见异样,二少同七少和弥贞相处时倒更融洽。他们待弥贞同那些个爱玩的表妹堂妹女朋友一般,教她跳舞。弥贞回了家,他们偶尔也约了一同出游的,别处有舞会,听说也会一道去。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疑有他。何况总是一群人在一处,又不单独相处。横竖有规矩管着,我便时时提点她些,她自然懂得该怎么做,必不致落人口实。她果然还算听我的话。我已把以往生出来的那些嫌恶之心淡了许多。她一日大似一日,上门提亲的人更多了起来。她总是不肯。我们总想着她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寻常男子必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必要找一个与她相配的人才好如今想来我端的可笑。能得陶家三雄青睐,还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呢马家瑞比较起来那不过就是一介莽夫!
“我想着上人们是先看出了什么。譬如从前奶奶和大姑奶奶顶喜欢弥贞,后来便有些淡淡的了。终于有一天家里有舞会,竟然招惹来了马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爷混入府中。到底被发现,险些引起一场混乱。幸而双方都理智,马家瑜兄妹全身而退,陶家并不声张,只当没有这回事。自此老太太便发话,不许他们在家里办舞会了;母亲甚至明白点醒,陶家毕竟还是守旧的人家,少爷们各须检点言行。母亲只差不便直说,他们的洋派作为该收敛便收敛些,不要同弥贞太过接近那日之后的确惹出事端。马家的大少爷自那日见过弥贞起,决心追求弥贞。日夜守在符家门前。弥贞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志在必得,一时沸沸扬扬我留心看着,弥贞却并不怕这些。她看上去柔弱的很,却最懂得以柔克刚,也最懂得如何利用男人的感情,去达到她的目的。起初马家瑞便是这么一个角儿。马家自然也不想和陶家沾亲带故,马家瑞被他父亲派人绑回去一通教训,卧床月余。他一消失,一切如常。有心人便可以看出那蛛丝马迹。七少爷同弥贞,经此一事,有些不太一样了。”
静漪坐了下来。
符黎贞边说,便擦着她的脸。面上一半的油彩已经擦掉,她的脸仿佛一半阴、一半阳,说不出的古怪。
“这里头要算二少爷最识时务。他从来精明。也许是早看穿了弥贞为人,也许是也已明白辔之和老七的那点儿意思,真不想兄弟反目,更有可能的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同弥贞有什么,总之他主动向父亲要求离家去士官学校修读课程。父亲准他去保定,不久,他便带回了许家小姐,转过年来便成了婚。二少奶奶也是个精明的。她从来不喜欢弥贞。”符黎贞竟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对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妹子感到由衷的高兴。
静漪望了她。
符氏断断续续地对她说着这些前尘往事。在她听来已是越来越觉得仿佛一颗心在不停地用重锤在敲,符氏的心情该是怎么样的苦不堪言,不难想象。这些年来这个女人就如此清醒地观察着身旁的这些人,丈夫、姐妹对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怀疑、猜测,长此以往,如何还能保持本心真也难怪她这么优雅斯文的人,时不时便有些古怪言行。
静漪便想让她就此打住,道:“大嫂说的这些,也都是寻常事。未婚男女的交际,只要遵守礼仪,无可厚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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