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笑着说:“母亲真是,还想让父亲瞧着新鲜一下呢。”
“你父亲什么没见过,车是新鲜的倒不假。”陶夫人微笑。母子俩交换了个眼神。静漪也明白过来,恐怕公公此时身体也有不适,陶骧不想他行走辛苦。
陶盛川心情大好,让陶骧陪着先离开了。陶夫人等他们父子一走,转过脸来望着静漪。静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有探究,神色也不像刚刚那般和蔼可亲,心便一沉。陶夫人微微皱了眉,“你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静漪这才知道婆婆是专门等着她开口的。原来这一晚上她的些微异样,都没能逃过她的眼。静漪心惊归心惊,到此时反而镇静下来,便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对陶夫人交待了一番,包括今晚福顺来来向她求助的事,当然隐去了其中一些她认为非但不必对陶夫人讲、往后她也都不打算同旁人议论的事情。
陶夫人从她开口讲,便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在前头。静漪边说,边看着她从容的步调,这些骇人听闻的秘事,竟不能打乱她的脚步她忽然间仿佛从这脚步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很久以前她这样跟在父亲身后,他也是这么走着,走着陶骧就更是如此,仿佛没有什么能在他想要集中精神思索时打乱他这么一错神,她就住了口。等她意识到,陶夫人站下了,正回头望着她。
静漪以为她紧接着便会对自己大发雷霆,不料她只平静地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的确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静漪低了低头,说:“静漪莽撞,请母亲责罚。”
“责罚你什么呢”陶夫人问,仿佛是叹了口气的,“这固然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难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我会不知道你虽有不妥,也已经算是有分寸。”
“太太,”珂儿在前头看到远处有人打着灯笼一路疾行而来,提醒陶夫人,“是影竹园的蒋婆子。”
静漪见陶夫人转过身去,再看她背影,刚刚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的软弱,瞬间不见了。她顿觉心头震颤,听她说了句“什么事至于慌张成这样”,气沉丹田,病态也一丝都不见她此时是严厉的陶家主母,不是慈祥的母亲,也不是贤惠的妻子,更不是老太太面前态度柔婉的媳妇。
静漪往后退了小半步,来到近前的两个婆子站下来给她们施礼,强压着气喘把话说的语调平稳。都是办老了事儿的老婆子,在陶夫人面前说话也很有分寸。蒋婆子回禀的事情和静漪说的并无出入,只是她讲的更详细些。陶夫人也像头一次听的那样,边走边听,脚步却是加快了。静漪要快些走才能跟上她们。
“大少奶奶昏迷不醒,大夫都没法子,说瞧不出来到底是吃了什么,竟也不像是就会大少爷说”蒋婆子说到这里,见陶夫人忽然停下脚步,急忙站下。
陶夫人问道:“大少爷说我今日才知道,你们竟是些死人,影竹园是什么地方,竟让你们把规矩败坏成这样了!不用等老太太知道了责罚,我今日先给你们记着,明日你们自个儿来领罚!”
她语气陡然严厉,空旷幽暗到底巷子里又有回声,听起来格外令人恐惧。
她定了定神,转身拔脚便走。
此处距离后花园已经不远,静漪见她走的快,想是很快便到了,陶夫人却在巷口转弯。过去不远便是谭园了。静漪顿时明白陶夫人根本没有立即要去影竹园看符黎贞的意思,或许在她看来,符黎贞的生死早已不是大事。被符黎贞这场意外影响到的长子的健康,才是她所关心的。
“你们先回去。既是人昏着暂时无性命之忧,大夫在就足够。”陶夫人手一摆,干脆利索地打发了蒋婆子。
静漪跟在她身后,低头走着。
陶夫人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她,到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她说:“晚了,麟儿还在你那里,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让人来同我说,不要再自作主张。”
此话语气不重,却也并不是不严厉的。
静漪点头称是。
陶夫人见她温驯,心里虽有不满,也无从发作。此时静漪身边并没跟着她的人,她吩咐珂儿送静漪回去。正说着,陶夫人抬眼看到前方谭园门口,明晃晃的灯下,几个高大的人影子在晃动着。她眉头陡然一蹙,看清被簇拥在前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陶骏,脸上不由得勃然变色。
静漪来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陶夫人脚步略一顿,旋即快步往前方走去。她只听得陶夫人问道:“这么晚了,不好好儿歇着,这是要去哪”语气几近呵斥了。她慢下脚步。珂儿在她身后也停下,并没有催促她,倒是叹口气,说:“少奶奶慢着些儿吧。”她不语,到此时真有些进退不得了。
陶夫人来到陶骏面前,跟着陶骏的福顺等人见了她急忙行礼、后退。她目光冷冽,扫着他们,淡声道:“你们都是跟着大少爷多时的,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都什么时候了,大少爷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让他出去有个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福顺等人静默垂首而立。
陶骏见到母亲,转了下他的轮椅,刚要开口,陶夫人摆手制止他。
“不用说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陶夫人手扶着陶骏的轮椅,要亲自推他回去。她本以为陶骏不会违逆她的意思,不想陶骏手一扣,将机关拨了,轮椅便卡在了那里,推不动了。就像陶骏此时倔强中有些偏执的眼神,他的轮椅和他的人都显出同样的状态。陶夫人本已属强压的怒火,至此时已经烧到了脸上。
陶夫人并不与陶骏了嗦,命令福顺等人将轮椅抬了依旧送回谭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