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秦安是福建人,木工手艺还挺好,这些天在我们这边也帮着做了不少木工活,卑职看他劳动态度积极,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老实人,便准备推荐他去建设部下属的施工队,亦或是胜利港造船厂,这两处地方应该都挺适合他发挥手艺。”那小吏介绍得极为详细,连接下来准备推荐此人去的单位都一并报了出来。
“原来你叫秦安啊……”刘尚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尽管这肯定是和他自己目前所使用的名字一样,并非真正的本名,但对于他们这样潜伏在海汉的小卒,本名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据刘尚所知,木匠这个行当的移民在海汉也算得上是非常受欢迎的技工,许多生产部门都得跟木工活打交道,因此拥有这门手艺的移民在海汉可以说是不愁生计的。这个秦安选择木匠这个职业作为自己的身份掩护,一方面是其肯定有比较过硬的手艺,另一方面大概就是看中了这个职业可以很快在海汉安定下来,也有望能够接触到一些被人为设立了技术壁垒的行业,指不定就能偷学到某些海汉秘而不宣的先进技术了。
就算刘尚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要偷学海汉的技术,这懂木工的人恐怕要比自己这种只会记录文字的人管用得多。特别是那些看起来结构很复杂的机械装置,刘尚翻来覆去半天看不懂的结构,在匠人眼中或许只是一瞥就能看出其中奥妙了。
这个秦安如果是无声无息地潜入海汉,没有与刘尚在这地方照面,那倒也罢了。大家虾有虾道,蟹有蟹路,各凭本事发展,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既然在这地方已经照了面,而且刘尚也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那这个局面就稍稍复杂一些了。他现在不能判断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出现和目前的官员身份,但出于同理心考虑,对方大概也会担心自己的出现让其陷入到身份曝光的风险处境中。而干他们这一行的,深知要保护自己身份不被泄漏的最稳妥原则,便是干掉身边的所有知情人。
廖远是知情人,但他有党羽,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刘尚所不知的底牌,单凭刘尚的能力对付不了他。但这秦安是初来乍到之人,对于移民营之外的海汉社会所知不多,在踏入这个环境的初期,他将会有诸多不能适应的地方,而这有可能会导致其曝露身份——这都是刘尚进入三亚初期所经历过的状况,他有理由相信秦安也将会面临类似的情况。
刘尚当下有两种选择,一是像廖远对待自己那样,扶持新人尽快度过适应期,以免其不慎曝露身份牵扯到自己。这种处理方式可以让这名同僚尽快安顿下来,但坏处也显而易见,这样硬生生与其扯上关系,短期内的暴露风险虽然减小了,但长期来看却无疑是增大了风险。
另一种选择就比较决绝,今后尽可能切断与此人的一切联系,权当是陌路。当然这样也并不保险,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应该考虑将其灭口,把隐患消除在萌芽状态。而刘尚自己的内心,显然是更多倾向于后一种处理方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真正的万无一失。
刘尚对个人安全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已经谨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连自己的同僚都想直接将其灭口,倒也是事出有因。过去几年中大明各情报机关、地方官府、军方,都陆陆续续向海南岛派出过多批情报人员,但来得多,栽得也多,很多被海汉捕获的情报人员都并非自己暴露,而是被其他被捕的同僚所揭发。有人甚至反水降了海汉,专门为海汉捉拿大明派过来的潜伏人员。
在吸取了足够多的经验教训之后,大明的情报机关已经调整了策略,尽可能安排情报人员在潜入海汉之后单线行动,甚至是作为一段时期内不会激活的“死棋”蛰伏下去。刘尚不知道海汉境内有多少默默无闻的“死棋”在等待着激活的命令,但他知道秦安绝对不是身负这种任务的潜伏者,因为他们是同一批接受面试,而上头当时很明确地告诉他,到海汉的任务就是搜集情报,伺机策划破坏活动。
刘尚想着想着便入神了,直到身边的小吏招呼自己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花名册合上递还给他,口中赞许道:“你对工作很负责,做得很好!”
打发了这名小吏离开,前面负责宣讲的同事也已经完成了工作,终于轮到刘尚登台。他上台之后居高临下,见那秦安果然仍在偷偷摸摸地注视自己。刘尚当下收敛心神,先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便开始向这些移民们讲述前几天发生在三亚近海的这场海战。
刘尚的讲述内容基本上是照着《海汉时报》上刊登的文章来的,对于某些比较复杂的问题,比如海汉与西班牙人的恩怨,刘尚也捎带着解释了一番,以免这些从大明等国来的移民听不懂前因后果。他这宣讲以说书的形式来进行,又是讲述打仗作战的内容,自然是要比前面登台的同僚说得更为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台下移民中甚至还不时爆发出叫好声,仿佛真是在听书一般,这样的反应也是让刘尚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台上讲完之后,移民营的工作人员便率先带头鼓掌,而移民们见状也有样学样鼓起掌来。刘尚下台之后,这趟差事便算是完成了,不过刘尚称自己要为写文取材,主动留了下来,没有随其他人一同离开移民营。
按照刘尚的要求,移民营从这批刚听完宣讲的新移民中选出了数人,轮流接受刘尚的单独问询,以了解他们是否真正理解了宣讲活动的内容。当然了,这只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在这批移民被放出去之前,先与这个秦安接触一下,摸清对方的目的和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