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何才能破解这样的战术,梅生川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战场上远离海汉舰队,只有保持在其舰炮射程之外,才是最稳妥的应对方法。把战线拉长,或许还有机会断掉海汉人的作战补给线。但他马上便惊醒过来,这种所谓的战术,岂能回报给朝廷?再说海汉人的战线从南海拉到辽东,这几千里航程已经够长了,显然单纯的距离没办法阻止海汉舰队的行动。
参观过海汉舰队操演的大明军官为数不少,能想到这种应对方法的人自然也不是少数,但谁敢把这种软弱的想法作为战术上报。最明智的办法,自然是对海汉海军的具体战法和实力含糊其辞,把上面糊弄过去。梅生川这时候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何兵部始终拿不到可靠的海汉军事情报,如果照实上报,肯定会被批是长敌人士气,灭自家威风,至于制敌之法就更加没法上报了,铁定被打成畏战罪名。
梅生川想到后果,对此只能暗暗叫苦,这两军的实力相差太大,寻常战术根本就不能奏效。而沙喜早年接触的大明官员多了,对于其参观军演过程中的心态变化简直可以说是了然于胸,还在继续对梅生川施加无形的压力:“梅大人,其实我国对大明一直抱着开放的心态,哪怕是军事领域,也从来没打算藏着掖着。我国很乐于为大明提供一整套的军事援助计划,包括武器装备、人员训练、联合行动等等。”
“但这些所谓的援助肯定不是无偿的,对吧?沙大人不妨说说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本官可是听说你们在南方资助了不少地方军队。”梅生川听到沙喜主动提及军事援助,便静下心来,打算好好了解一下海汉是如何运用所谓的“军事援助”手段在南方控制了沿海州府的地方驻军。
“当然不会是无偿的,我们海汉人虽然乐善好施,但也不是一味地做慈善。”沙喜见对方有兴趣听下去,便也抓住这机会开始发挥口才:“但我们提供的军事援助并不一定要通过现银交易的方式来获取回报,事实上南方很多地方驻军从我们这里获得军事援助,并没有付出过金钱的代价。只要地方驻军愿意向我们提供某些便利,甚至是与我们合作,那条件其实都是可以慢慢谈的。梅大人认识福建总兵许心素许大人吗?”
梅生川略微点了点头应道:“许大人在福建产业颇多,号称富可敌国,而且多次拒绝了朝廷招他进京任职的任命,本官自然是知道的。”
沙喜便以其为例道:“许大人是南方最早与我国合作的武官之一,当初与我国合作的初衷,就是为了剿灭危害福广两省海上安全的十八芝海盗团伙。由我们提供武器和人员培训,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就把横行福广海域多年的三万海盗彻底消灭了。之后这几年南方沿海都很太平,海贸生意大赚特赚。我不怕实话告诉梅大人,许大人在福建就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又何必上京当官受气?”
梅生川心道许心素如此骄横,不把朝廷的任命当回事,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你们给他撑腰。不过福建水师现在号称大明第一水师,想来也是跟海汉的军事援助脱不了干系。
沙喜继续说道:“不瞒梅大人,辽东这边除了东江镇的部队之外,也有来自南方福广地区的明军军官。他们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大概是在南方当一辈子兵都很难接触到的。我国提供的军事援助可不光是出售武器而已,相关的军事技能培训也是非常重要的部分。”
梅生川暗想这军事培训的对象都是明军军官,难怪南方沿海州府的军队如此沉寂,这军官都是半个海汉人了,又哪还会跟海汉作对呢?海汉人这名为军事援助,实则是借机挖墙脚,让大明的地方驻军逐渐变质。即便是能扛得住这种培训洗脑的人,也未必能扛得住金钱攻势。梅生川想想自己都不免拿人手短,更何况地方上的这些官员了。
看完了海汉海军的操演,梅生川非但没觉得好奇心得到满足,反而是更感不安了。海汉舰队的实力就摆在眼前,只比传闻中的形容更加厉害,梅生川毫不怀疑海汉舰队如果挥师西进渤海湾,仅凭渤海内驻守的那些大明水师舰船,根本就没法拦住这支虎狼之师。
沙喜虽然提出了军事援助的这个议题,但梅生川当下却没有对此表明态度。他意识到这个措施的背后藏着海汉人太多的图谋,一旦应承下来,未来大明军队的走向可能都会发生质的变化。如果大明的军队都不再忠于皇帝和朝廷,梅生川完全无法想像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景况。他就算是收了海汉送的好处,也绝不愿意彻底出卖大明的利益,只是希望在个人得利与两国和平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虽然沙喜并未提及这个议题是否会影响到双方最终的谈判结果,但梅生川能预感到这中间其实仍有回旋余地存在,因为他知道除了沙喜之外,在辽东还有级别更高的海汉官员会在稍后的时日与他会面。或许那时候双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才会真正成为留存于历史上的痕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