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毅上剑阁四层那天白初敛也在,通往四层阁楼的门是他亲手推开的,他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小徒弟在众师兄弟姐妹崇拜的目光中踏上那个向上的楼梯——
这是白初敛这辈子,待在剑阁最痛快的时刻。
……
腊月之后很快便进了年关。
在过年之前,下山前往武林盟议事的历封决修书回了玉虚派,带回个惊人的消息:历封决率领玉虚派子弟捣毁了赤月教一处分坛,并在里面生擒右护法霍佑樘。
这事儿虽然在武林盟眼皮子底下发生,但是历封决和白初敛的面子那武林盟主又怎好意思不给——
大手一挥,就同意了玉虚派将霍佑樘押送回派内,另外拷问。
拿着信件,白初敛心中百感万千,不禁又想搬出之前说烂的那句至理名言:人坚强的活着,就什么事都能遇见。
霍佑樘被押送回来那天,白初敛美滋滋地收拾了一番自己,出门前照了照铜镜确定自己油光水滑,滋润得每一根毛发都在闪闪发光,这才抬脚走向玉虚派的牢狱。
……守牢狱人多数最多也只是远观掌门风姿,如了那活生生的掌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狱卒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下凡。
白初敛背着手下了牢狱,抬脚就往里走,到最里面,就看见被挑了两边手筋,惨兮兮挂在那的赤月教右护法。
那副一身是血,手上袖子都被染红的模样……
啧啧啧。
简直就是二年前的另外一个白初敛啊。
“右护法,别来无恙啊。”白出款站在牢狱门前,笑眯眯道,“放了二年前,谁能想到咱们再见面,会是这般景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也转到了白初敛这边。
只是白初敛是这么认为的。
而霍佑樘,听见了白初敛的声音,还有些惊讶,勉强撑着睁开眼,发现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按照断桥雪的毒性,按照正常情况,这会儿白初敛哪怕不是半边身瘫痪,也该坐在轮椅上屎尿都要人伺候了。
眼前这人却站在那好好的,腰间还挂着天宸剑,叫人如何能不惊讶?
霍佑樘人在江湖,也是知道这些年玉虚派上天入地地在找灵丹妙药,四处打探关于玉笼果的消息……别人不知道这其中原由,他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们这掌门么?
“你没事?”
霍佑樘嗓子沙哑。
这般失落又这究竟的提提问,让白初敛更快乐了。
霍佑樘看着他脸上的笑,也忒刺眼了些,心中一紧,以为他真的已解了毒。
然而想了想,玉虚派应当是还没弄到藏宝图,这些年赤月教对出海船只管控严格,亦没有看见过玉虚派的船只出海。
“你是找着缓解药性的方子了。”霍佑樘笑了笑,明白过来,这一笑有些欣慰和放松,“致阳者心头血?”
白初敛往牢房铁栏杆上一靠。
斜睨这魔教护法一眼:“你以为对象你们魔教似的,动不动就饮人血过活么……这世上有一便有二,但凡药引用的不过是个药性,只要找到成分相同的,没有什么好不可取代的。”
霍佑樘听得云里雾里,断桥雪是百年前,顾家自己研究出来的毒药方子——
他从来没听说,除了烈阳鸟尾羽,和致阳者心头血,还有别的药方。
他狐疑地抬起头瞥了白初敛一眼。
白初敛也回看他:“怎么,惊讶?”
霍佑樘正想回答,剧烈咳嗽了几声,嘴里喷出血沫子。
历封决抓着他的时候,手上可没留情面,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挑了他左右手手筋,又三掌打碎他的心脉。
白初敛嫌弃写在脸上,后退了几步,心想自己就不该穿浅色的衣袍来看他,没来得被喷了血,回去还要被苏盐盐念叨。
又听见霍佑樘,沙哑着嗓子道——
“断桥雪之所以成断桥雪,千金难求,是因为它是顾家制出的毒药,解药方子难求,而且早在二十年前停制了。”
“那你还给我用,”白初敛阴阳怪气道,“还挺舍得。”
霍佑樘嗤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么。”
白初敛恨不得撕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断桥雪,除世人皆知的解法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方子,多少中了这玩意的人,任是武功再高强,也得乖乖绝望看着自己一点点僵化,等死……”
“是,”白初敛淡淡道,“我也曾想过,如此受辱不如当下便自绝经脉更痛快。”
可惜不敢。
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霍佑樘抬眼,视线在不远处靠着栏杆那人脸上转了一圈——二年过去,他风华依旧,正如当年健全时所见他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药引,才如此放松。
还是当真就是能坚强到这地步……
毕竟哪怕有药引,没有正儿八经的解药,五年一到,他还是得死。
“白掌门倒是想得开。”
“人生在世,难得乐观。”
霍佑樘沉默了下。
想了想又问——
“你知道顾家却为何忽然停制这药了么?原本断桥雪的解药方子,相当于这药没有解药,奈何约二十年前,忽然江湖上有人爆出,断桥雪除了解药方子,还有另外一剂可缓解药效的药引,那就致阳者心头血。”
“……”
“许多人猜测,所谓致阳者,根本便是顾家人,一时间,许多顾家人遭中毒者毒手。”
霍佑樘笑着,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
“玩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顾家无办法,只能停了这药的制作,这药才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他微微抬眼,扫了眼白初敛,见他稍微收敛了笑。
霍佑樘舒坦了,讽刺道——
“两年未见,白掌门还是如此天真无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这次又是被谁哄着饮人心头血又不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