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脩明白小皇帝的意思, 如今是非常时机,如果魏子脩出宫, 很可能跟着魏满跑了,从此天高皇帝远, 再不回来。
小皇帝还需要为魏子脩这个人质, 便淡淡的说:“这样儿罢,朕……亲自前往馆舍探望魏公。”
魏子脩有些奇怪的去看小皇帝, 不过不动声色。
小皇帝的面容很是真切, 微微蹙眉, 一脸的关心,说:“魏公乃是朕的恩人, 又因着朕管教不严, 才令魏公缠绵病榻, 于情于理, 朕都不能不亲自去探望, 是么”
魏子脩默默的说:“人主英明。”
魏满躺在榻上, 假装生病,那叫一个惬意, 回禀的从者已经把小皇帝斥责杨镇东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满冷笑说:“这么大的事儿,只是斥责, 看来……人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小皇帝虽表面看起来风风光光,但是魏满这些年也打听了一些,自从他离开之后,杨镇东与他的侄儿杨倞便逃窜进了京城, 伙同佟高之前的手下,一起谋事。
这几个人以前本就是“同事”,杨镇东在投降魏满之前,就是佟高的手下,而这个佟高的余部名唤虢氾,以前乃是马贼出身,后来跟随佟高,颇有些打仗的才能。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虢氾的打仗能力,超越了吴敇的父亲,吴文台。
杨镇东与这个虢氾,表面看起来很好,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便效忠了小皇帝。
小皇帝当时需要兵权,所以并没有将他们都杀死,掌控了京师的兵马。
可小皇帝真的掌控了京师的兵马么掌控着京城命脉的人,明明是虢氾和杨镇东他们。
小皇帝这些年表面高高在上,其实就像是一个不能亲政的娃娃一样,下什么指令,都需要虢氾与杨镇东过目。
因此毒/害一方之长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口头批评而已。
魏满正想着,那边儿林让突然走了进来。
魏满笑眯眯的说:“怎么,一刻都离不开孤就知道你想……”
你想孤了。
魏满的孔雀开屏还未开完,林让已经面无表情的打断,说:“主公,人主准备亲自来馆舍,探看助攻,主公这种脸色,可不像中毒到无法进宫面圣的模样。”
魏满摸了摸自己的脸色,笑着说:“怎么难不成你还会施妆想要给我孤画一画”
林让也对着魏满一笑,露出他洁白洁白,冷白色的小虎牙,小虎牙的尖尖很锐利,一笑起来,有一种……
说不出来的鬼畜之感。
魏满虽不知道什么是鬼畜,不过他莫名后脖子一凉。
林让淡淡的说:“主公,让并不会化妆,但有一件事情,比化妆要简单的多……”
“哗啦!”
他说着,一抖手,伴随着轻响,一个小布包突然展了开来。
魏满震惊的说:“针灸!”
林让点头,信誓旦旦的说:“就是针灸。”
林让纤细的手指拔出一根针来,眯眼一笑,说:“主公放心,只消一根针,便能让主公面露病入膏肓之神色!”
“林让!”
魏满腾家伙直接从榻上蹦了起来,身手那叫一个矫健,毕竟是练家子,“嗖——”的窜到舍门口,一把拉开门就准备逃窜。
他可没忘记,自己四五年之后第一次见到林让的时候,因着以为林让是假冒的,所以十分生气,气性太大,一下子给气晕了过去。
当时林让就是给自己扎针扎醒的,当然不是斟酒太厉害,而且给疼醒的,天知道当时魏满昏厥的时候还疼的刻骨铭心,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浑身冒血。
“吱呀!”
魏满眼疾手快,一把拉开舍门,就准备逃窜,结果定眼一看。
“主公,往哪里啊”
姜都亭!
姜都亭守在舍门口,因着他身材高大,而且十分魁梧,正正好儿将舍门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不叫魏满出来。
魏满回头看了一眼林让,眼神颇为“委屈”,那意思是林让竟然联合外人来更坑害自己。
林让淡淡的说:“主公,别磨蹭了,一会子人主便到了,请主公上榻罢。”
魏满:“……”
“啊……嘶!”
“轻轻轻……轻点子!”
“扎死孤了!”
于是小皇帝一行人来到馆舍之时,一进入房舍,便看到四周拉着窗帘,将阳光挡得一个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线。
不止如此,魏满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一头冷汗,有气无力,整个就是一个林妹妹!
小皇帝一看,登时吃了一惊,还以为魏满是故意装病,给自己下马威,没成想真的病成了这样儿
小皇帝蹙了蹙眉,说:“去,立刻把杨镇东给朕叫过来,让他当面给魏公赔不是。”
魏满躺在榻上,这时候就开始飙自己的演技了,“咳咳咳”的咳嗽了好几下,说:“多谢人主探望,赔不是就不用了,毕竟人家杨将军说了,是人主节俭惯了,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如人主,竟吃不习惯如此节俭的食物,是臣的死罪!”
小皇帝脸色难堪到了极点,这时候绝对不能把自己拉下水去,立刻便说:“魏公您有所不知,都是那杨镇东自作主张,平日里由他嚣张惯了,才会任性如此,朕定然好好责罚与他,请魏公放心修养便是了。”
正说话间,杨镇东便到了。
杨镇东走进来,给小皇帝行礼,不屑的瞥了一眼榻上的魏满,心想我看你会装,还怎么装!
怎么这么一看,登时心里“咯噔”一声,魏满这脸色,怎么看起来像是只剩半条命
可他昨日里明明没有吃宴席,就算是吃了筵席,也不过是隔日的饭菜而已,也不至于病入膏肓罢
“嘭!!”
小皇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案几,说:“杨镇东,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儿!”
“这……这……”
杨镇东都懵了,说:“人主,明鉴啊!卑将并没有……”
林让在一边冷冷的说:“杨将军,身为男儿,做得出来,就要敢认,昨日里可是您用馊臭的饭食,假冒人主之名义,来戏弄魏公的”
杨镇东连忙说:“饭食……”
他的话还未说完,林让已经又说:“人主方才已然明鉴,说是你滥用私权,公报私仇,杨将军,您还有什么狡辩的么”
杨镇东一看,林让已经把他的话头堵死了,如果自己狡辩,那岂不是当场打了皇上的脸面儿
说起杨镇东,小皇帝虽然惧怕他,但是他也惧怕小皇帝,毕竟小皇帝是名正言顺的,而杨镇东名头不对之外,其实他没多少兵权,当年的兵权全都被魏满给吞了,来到京城之后,完全是因着与虢氾友善,所以才爬到如今的高位。
说起来,小皇帝真正惧怕的是虢氾。
杨镇东不敢言语了,小皇帝面不改色的说:“杨将军做事偏颇,理应赔礼,还不快去,恭恭敬敬的给魏公赔礼,请魏公原谅。”
杨镇东的肺都要气炸了,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顶得难受,不止如此,额头上青筋狂蹦,只觉咽不下这口气,但又能怎么样呢
杨镇东期期艾艾的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十分恶毒的盯着魏满,那架势,恨不能将魏满大卸八块才是。
就在此时,“嗷呜——”一声,竟然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斜地里直接扑了出来。
“嘭!!!”
一声巨响。
杨镇东被那黑银扑的直接后仰过去,砸在地上,撞翻了旁边的摆设,瞬间人仰马翻,四仰八叉。
杨镇东吓了一跳,根本没反应过来,那黑影之庞大,扑过来的速度之快速,都是闻所未闻的。
“小蛮!”
林让立刻低声唤了一声,说:“不要咬人。”
原是小蛮!
小蛮此次也跟随进京,小蛮虽平日里十分不靠谱,但它可是一头狼,因着小蛮感觉到了杨镇东的恶意,杨振东一直瞪着魏满,小蛮自然生出一股护卫的架势来,从斜地里直接扑了出来。
杨镇东后背剧痛,砸在地上都麻木了。
定眼一看,是一头巨大的黑狼,玄黑的毛皮仿佛锦衣一般,光鲜润亮,上面还绽放着一种奇异的玄红光芒,冰蓝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杨镇东,好像他才是自己的口粮一样。
小蛮的嘴巴张开,露出锋利的獠牙,对着杨镇东的脖子调整了一下角度,尖锐的牙齿差一点点就咬穿了杨镇东的脖颈。
不过林让一唤,小蛮立刻回了头,很不屑的松开了杨镇东,蹦蹦跳跳,犹如一只二哈一样,跑到了林让跟前,登时坐下来,用大脑袋使劲去蹭林让。
杨镇东捡了一条性命,吓得跌在地上不敢动晃,只觉双腿发麻,还在不停的颤抖……
小皇帝有些诧异,他之前便注意到了林让,因着林让的面容与昔日里的列侯真的一模一样,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小皇帝起初只以为是魏满找来的替身,毕竟魏满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儿子,也没有娶亲,连个小妾也没有,任是谁都知道,魏满痴情于当年的列侯,因此未曾对任何人动心。
有一个相貌与列侯如此相似的人站在身边,其实小皇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替身,没有多想。
但林让开口说话之后,小皇帝便发现自己错了,这个替身,不只是容貌生的相似,连说话的风格也是一模一样。
后来小蛮突然杀出来,差点咬断了杨镇东的脖颈,林让喊了一声,就跟拿捏住了小蛮的机括一般,这是何其神奇的事情。
小皇帝当年也跟着魏满,因此知道小蛮的性子,别看小蛮平日里像是一头狗狗一样,特别喜欢吃,特别喜欢撒欢儿,但它毕竟是一头狼,而且越长越大,越来越魁梧,还保持着狼的习性。
小蛮是一头不听话的狼,除了魏满与列侯的话谁也不听,但如今林让叫了小蛮一声,小蛮竟然松了口。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这个林让,似乎不同凡响……
小皇帝侧目打量着林让,魏满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便不着痕迹的想要将林让遣走,生怕小皇帝太聪明了,看出什么端倪来。
魏满虚弱的说:“咳咳咳……奉孝,你给孤端一杯水来。”
“是,主公。”
魏满特意叫了林让的“名讳”,林让便走出房舍,去端水来。
小皇帝的目光仍然跟着林让,都没有松开一点子,直到林让出了房舍,背影再也看不到了。
魏满支开了林让,便对小皇帝说:“人主,您看时辰也不早了,卑臣不过是一介臣子,怎么好让人主探望,这已经是大不敬,还请人主移驾回宫罢。”
小皇帝年纪虽小,但心里也跟明镜儿一般,清楚的很,笑了笑,很是亲和的说:“魏公您说的哪里话儿朕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是当年跟随魏公的时日,当真是历历在目啊,若不是魏公,哪里来的如今的朕所以朕来探望魏公,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难道不是么”
魏满心中冷笑,你不恩情将仇报,孤便已经很是欢心了。
小皇帝垂头看了一眼杨镇东,杨镇东还跌在地上瑟瑟发抖,小皇帝的眼神阴霾,轻轻瞥了一眼,有一种睥睨的感觉在里面,冷酷的厉害。
只是这一眼,魏满已经看穿了,小皇帝对杨镇东,绝不像市井传闻的那般宠信,不过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小皇帝瞥斜了一眼杨镇东,说:“还不起来,丢人都丢到馆舍来了。”
杨镇东也觉自己丢人,可……
可他的腿脚几乎抬不动,一直在打抖,而且还发麻,就刚刚那一刹那,杨镇东已经感受到了尖锐的牙齿渗透进自己皮肤的痛觉。
按理来说,杨镇东上过沙场,应该没有太多的畏惧才是,但其实不然,猝不及防,令人无法掌控的恐惧,要比战场上厮杀来的大得多!
毕竟,人都是害怕未知事物的。
杨镇东从地上爬起来,刚爬起来,“嘭!”一下,腿打抖登时又摔在了地上。
牙齿撞到了地面,门牙撞得活动,登时鲜血长流。
小皇帝一看,只觉丢人的很,算起来杨镇东可是京城的镇东将军,魏满是地方之长,再怎么算小皇帝和杨镇东也是一伙儿的,杨镇东在魏满面前丢脸,简直就是小皇帝的脸面儿。
杨镇东捂着自己鲜血长流的嘴巴,赶紧又从地上爬起来。
小皇帝面容阴沉起来,完全不见方才的和蔼可亲,他越是长大,便越觉俊美,还愈发的带着一股冷酷的气劲儿,尤其是那双略微狭长的双眼。
此时阴沉下面容,整个人带着一股森然,低声说:“还不快滚出去,别给朕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是……是……”
杨镇东虽不满小皇帝对自己的语气,不过的确是,太丢人现眼了。
杨镇东刚要转身离去,这时候林让正好进来,冷淡的看着杨镇东,说:“杨将军,这就走了您已经赔过礼儿了”
他这么一说,杨振的登时无地自容,刚才发生了一些意外,杨镇东还没有赔礼道歉。
杨镇东根本不想赔礼,就当做没看见一般,没听见一般,抬步就走,根本不理会林让。
还想要撞他一下。
杨镇东随是练家子,但是刚才被小蛮吓得差点尿崩,林让则是十分冷静,赶紧一躲,不止如此,还将手中的热水很“做作”的扔了出去,直接全都泼在杨镇东身上。
“啊!”
杨镇东烫的一个激灵,林让则是面无表情的“恶人先告状”,说:“杨将军,热水滚烫,您为什么撞卑臣”
杨镇东:“……”
杨镇定真是气疯了,小皇帝则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说:“还嫌不丢人么,快滚!”
杨镇东赶紧埋头便跑,跑出了馆舍去了。
小皇帝阴沉着眼神看着杨镇东离去,目光便定在了刚刚回来的林让身上。
魏满有些失策,他差点忘了林让是个“实诚人”,把他支开去倒水,他真的倒杯水就回来了。
小皇帝早就注意到了林让,此时看到林让,连忙站起来,收起了阴霾的脸色,十分亲和的走过去,还帮忙捡起地上摔掉的青铜耳杯。
小皇帝笑着说:“奉孝先生,可是”
林让淡淡的说:“回人主,正是卑臣。”
小皇帝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到席上坐下来,说:“先生,您可知道,您长得当真是太神似,朕昔日里的一位故人了。”
林让并没有回答,小皇帝继续说:“那故人乃是朕的义父,当年京城被佟高奸贼霸占,朕被迫之下逃难出京城,便一路跟随着义父,可谓是九死一生,唉……”
小皇帝说着,还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突然悲切起来,他的表情,从愤毒到阴霾,从阴霾到亲和,从亲和到悲伤,不过是转念之间,仿佛变脸一般。
小皇帝幽幽的说:“说起朕的这个义父,朕还记得,当年魏公与义父,也曾经有情,不是么这么多年来,魏公就因着义父的去世,誓不娶妻,就连一个侍妾也不曾有,当真是用情至深,可歌可叹啊!”
小皇帝这话一出,魏满登时便眯起了眼目,魏满是个善于算计,而且城府极深,疑心病很大的人,如何能听不出小皇帝的意思来
小皇帝这么说,一共有两种意思,其一是试探林让,看看林让到底是不是当年的列侯。
其二就是分列魏满与林让,如果林让是当年的列侯,说不定可以看出蛛丝马迹,如果林让不是当年的列侯,那么小皇帝特意把魏满与列侯的事情说出来,必然能分化魏满与林让。
说白了,就是令林让吃味儿,让林让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小皇帝这一石二鸟之计看起来不错,不过用错了对象,林让可是面瘫脸,因此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小皇帝提起列侯,他无动声色,说列侯与魏满情深,他也无动声色。
这就难为了小皇帝。
小皇帝“哈哈”干笑了一声,握着林让的手,勉强亲切,硬着头皮说:“奉孝先生,朕与你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不若这般,先生便随朕进宫,小住几日,咱们谈天说地,促膝长谈如何”
魏满当即眯起眼目,眼中闪露出一丝阴霾的杀意。
小皇帝要林让进宫,无法就是想像当年扣留自己的义子魏子脩一样,扣留林让。
想必小皇帝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对林让不一般,很是保护。
所以小皇帝想要在自己的身边,多加一道保障,将林让也作为人质,擒在手中。
林让也不傻,怎么能没听出来了,便淡淡的说:“卑臣何德何能,得人主青睐,本该万死不辞,只是……主公与卑臣有恩,如今主公缠绵病榻,身边又无人伺候伏侍,卑臣是在于心不忍,倘或卑臣因着人主的青睐,便将病榻之上的主公舍弃不顾,那么便十足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人主若宠信这种不堪之人,恐怕也会惹人笑柄,岂不是卑臣的罪过”
别看林让平日里冷漠,人狠话不多,但其实他心里的说辞儿,那一套一套的,若是全都搬出来,恐怕谁也说不过他。
小皇帝一听,愣是有些懵了,没成想这个奉孝先生,还真是有点子本事儿的,本以为只是生得犹如列侯,才会被魏满看重,放在身边保护的。
哪成想,此人根本无需旁人保护什么,而且十足的带刺,还会蜇人。
林让一方面说魏满需要照顾,一方面又堵住了小皇帝的说辞,小皇帝的鬼主意付之东流水,也不好撕开了脸皮子强求,便尴尬的笑了笑。
还要说:“是朕想的偏颇了,多谢奉孝先生提醒。”
林让十分冷漠的说:“人主严重了。”
“哈哈!”
小皇帝被林让撅得很是尴尬,满脸的僵硬,笑了一声缓解气氛,说:“魏公,您身边有如此忠心耿耿的谋士,当真是幸事啊,可不要辜负了先生,早日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儿。”
魏满大约拱手,说:“多谢人主。”
小皇帝看来已经不想在馆舍多做逗留,因着根本没讨到什么好处,便站起身来,说:“行了,不必送了,奉孝先生便好生照顾你的主公罢,朕便先走了,哦是了……”
小皇帝临走之前,还退回来,似乎不甘心,因此放了一个撒手锏。
小皇帝笑着说:“这么多年来,朕很是想念魏公,不只是朕,子脩也想念他的义父,如今魏公难道入京,将养好了身子,早日入宫,你们父子俩儿,也可以面见面见,不是么”
一提起魏子脩,魏满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露出来了,极力克制着自己,重复说:“多谢人主。”
小皇帝踏出舍门,说:“不必送了。”
说罢了,这才扬长而去,被宫人禁卫簇拥着,遥遥走了。
等小皇帝走远,林让便轻声把舍门关上。
一回头……
“嘭!”
林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魏满直接壁咚在了门板上。
魏满方才还一脸惨白的躺在榻上,也是神出鬼没了。
魏满紧紧桎梏着林让,说:“看看你的好义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儿。”
林让挑了挑眉,说:“人主比往日里长得更开,更是俊美了。”
魏满:“……”
林让又说:“昔日里便是个聪慧之人,如今果然更是不同凡响。”
魏满:“……”
林让第三次开口,说:“倘或不是主公,让真的很想随人主进宫去,好生促膝长谈。”
魏满已经第三次无语了,凝视着林让,那知道林让又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魏满无奈的说:“故意的,是不是,嗯”
林让淡漠的说:“哦,被主公看出来了。”
魏满气得都笑了,说:“欺负孤很有意思”
林让诚恳的点点头,完全没有隐瞒的架势,说:“的确很得趣儿。”
魏满气的不行,干脆不说话了,直接咬住林让的唇角,狠狠的亲吻起来。
林让也没有矫情,两个人有些跌跌撞撞,就在此时,“嘭”一声,撞到了什么,还温呼呼的,吓了魏满一跳,低头一看。
小蛮……
差点子忘了,小蛮还在舍中蹲着呢,就跟个门神似的,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魏满,似乎生怕魏满欺负了它的主人去似的。
魏满正与林让吻得难解难分,突然看到小蛮,便挥手说:“去,一面儿顽去。”
小蛮不走,还拱着庞大的身躯,插在了魏满与林让中间,生生把他们隔开。
魏满:“……”
魏满实在没辙,谁让小蛮也是自己儿子呢,打也打不得,骂它也混不吝……
林让低头一看,招了招手,说:“小蛮,你叼着什么,别食下去,吐出来,小心噎着。”
小蛮就是贪吃,什么都吃,上次还因为啃木桩子,把刺儿扎在了嗓子里,幸亏林让会一些医术,本以为那之后,小蛮就会老实一些,但林让错了,它从来不老实,照样还是什么都吃。
小蛮一听,乖乖的张开大嘴巴,“吧嗒”一声将东西扔在地上。
林让低头一看,说:“玉佩”
魏满蹙了蹙眉,说:“这玉佩不是杨镇东的么”
杨镇东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一看就知道是宫中进贡之物,想必是小皇帝赏赐给他的,因此总是戴出来显摆。
肯定是方才小蛮一扑,把杨镇东的玉佩撞掉了在地上,当时杨镇东害怕腿软,没有看到便跑了。
林让把玉佩捡起来,反复看了看,说:“看起来挺值钱。”
魏满笑着说:“可比你那个玉佩值钱太多了,怎么,喜欢孤给你买一个就是了,旁人戴过的,不衬你。”
林让摇头说:“不,这玉佩好,让以为,说不定下次有机会用到。”
魏满有些狐疑,有机会用到为何叫做用到林让留下这枚玉佩,不自己佩戴,也不去换钱,反而提到“用到”。
而且林让的眼神也是相当耐人寻味的。
魏满挑了挑眉,没有多问,林让便把玉佩收起来,还微笑的说:“杨镇东既然都送来了学费,咱们也不能闲着,必须给他上一课才是,至于这学费么,多退少补。”
话说杨镇东从馆舍离开,当真是狼狈不堪,满头冷汗,身上还都是灰土,气得他满脸铁青,大步便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杨镇东直接踹门进去,仆役们都不敢喘气儿,生怕老爷责难。
杨镇东的侄儿杨倞看到叔父回来了,便迎上去,笑着说:“叔父,怎么回来的如此晚后将军还请叔父您去饮酒呢!”
杨倞提起的后将军,可不是陈仲路,陈仲路这个后将军已经成为自封的官衔了,若不是他手握兵权,而且颇有些财富,小皇帝必然早就端了他。
杨倞所说的这个后将军,乃是杨镇东的“同伙”,名唤虢氾的那个。
虢氾请杨镇东前去饮酒,必然不是白饮的,肯定是想要探讨探讨魏满进京的事情。
杨倞见杨镇东脸色不好,便狐疑的说:“怎么师父,难不成那魏满又做了什么事儿,惹得叔父不欢心了”
杨镇东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冷笑说:“魏满如今卸了兵权,入京谢恩,便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竟还如此嚣张跋扈,实在令人愤毒!”
杨镇东把自己的遭遇与杨倞说了一遍,说起来,明摆着说杨镇东先动手的,一定要用馊臭的食物款待魏满,这才引来了魏满的报复。
魏满是个吃亏的人么
自然不是,不狠狠的报复他,还留着过年么
杨倞一听,便眯起眼睛,说:“叔父,这还不好办么那魏满如此嚣张,但他的兵马全都在远在天边的齐州,俗话说的话,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别说魏满没有带兵进京,那姜都亭的确是第一战神,但有什么用,单枪匹马还能打得过千军万马不成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因此,叔父您听侄儿一言,如今正是个大好时机,不若叔父便设下一个圈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魏满!一了百了!”
杨镇东也想这么做,只是有个难处。
杨镇东说:“魏满这小儿,好歹是一方之长,若是无端端死在了咱们手里,恐怕……”
“嗨!”
杨倞笑了一声,说:“侄儿当是什么叔父,您不妨请人主准备一场狩猎,这狩猎乃是皇家常事儿,邀请魏满一同出席,如此这般,若是在狩猎中,魏满被野兽给抓伤咬死了,还能懒得上咱们么”
杨镇东一听,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丝笑容,说:“是了。”
杨倞又说:“如今咱们便往后将军那处,与虢将军议论一番,请虢将军一同出马,有备无患!”
虢氾心底里也芥蒂着魏满,当年虢氾跟随佟高之时,也与魏满打过几次战役,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到底是有些梁子的。
如此一来,虢氾也十分同意杨倞的计策,趁此大好良机,直接除掉魏满,一劳永逸,也免得以后多做担心。
三个人一拍即合,便准备进宫面圣。
小皇帝自从馆舍回来之后,便有些郁结于心,再加上正是换季的时节,而且小皇帝这个人怕热贪凉的很,便突然害上了风热。
这几日不停的咳嗽,连夜里睡不安稳,但第二日又要早起,身为皇上,是绝对不可以懒床的,一整日下来,都无精打采的,甚是疲惫。
魏子脩从外面走进来,正巧碰到了宫人,内监便对魏子脩说:“侍中大人,您快去看看圣上罢,圣上不食药,这风热一连害了几日,越发的没有精神了,圣上平日里只听您的话儿,您快去劝劝。”
魏子脩一听,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小皇帝怎么可能最听自己的话,不过是表面上显示的信任自己而已,能骗过一众宫人,传出去好听一些,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扣押软禁自己么
不过他面上点点头,说:“我去看看。”
魏子脩走进去,便看到了放在案几上的汤药,应该放了有一阵子了。
魏子脩上前拜见,小皇帝手上拿着文书,一只手支着自己的头,侧支在案几上,闭着眼睛,并没有看文书,而是睡着了。
魏子脩一开口,小皇帝睡得不熟,很快便醒了过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魏子脩,声音软绵绵的,当真一股少年的柔软,说:“是子脩啊。”
魏子脩听着小包子的嗓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忍,他们虽不是一起长大的,但魏子脩一直跟随着小包子,从五年前开始便在一起,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若不是小包子进入了皇城之后,慢慢开始改变,眼下他们的干系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魏子脩叹了口气,说:“人主,还请用药罢,要以龙体为重。”
小皇帝看向魏子脩,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来,说:“子脩,你还会关心朕么”
他这么一说,魏子脩的脸色稍微收拢了一些。
小皇帝又说:“朕当真欢心。”
他说着,很顺从的端起汤药来,便要饮尽。
魏子脩赶紧制止,说:“人主,汤药已经冷了,药效不如之前,卑臣在令太医为人主重新熬制一副。”
“不必。”
小皇帝抬起手来,制止他,说:“朕就饮这一碗,既然是朕放凉了汤药,便是朕的选择。”
魏子脩自然听懂了他话里有话,别看小皇帝往日里是个萌哒哒的小包子,但是自从他进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小包子已经变成了真真的人主。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即使是……一意孤行。
小皇帝刚刚饮了汤药,就在此时,突听侍者禀报说:“人主,后将军与镇东将军殿外求见。”
小皇帝将药碗放下,轻轻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登时将疲惫的神情掩藏起来,复又换上一副精神抖擞的人主模样。
“传。”
后将军虢氾,并着镇东将军杨镇东,还有杨镇东的侄儿杨倞,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小皇帝笑着说:“什么风,把后将军与镇东将军一起吹来了”
虢氾乃是马贼出身,身材高大,不拘小节,满脸的胡子,如今虽做了将军,但看起来也跟个马匪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