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手撑着头, 一双清透的眼睛扫来扫去,颇觉有趣的打量在她面前端正跪坐的男子。
他原本就是面容端正中带着点凌厉的长相, 现在一副冷淡严肃的表情,更显得几乎是生人勿近了。
所以, 压切该不会是因为不知道见到她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比较好, 所以才露出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吧
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有意思得很了。
织田信长相当天马行空的想了想, 然后抽出腰间的折扇, 随意在手里转了转, “你擅长做些什么”
虽然原先作为刀剑,只要锋利就好, 但现在既然是人, 自然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
在之前织田信长看到过三日月宗近有多老年痴呆后, 她就不指望每把刀都像她家药研一样聪明贴心, 事事万能了。
她是让人出来工作的, 而不是让人来捣乱的, 当然要了解对方,才能知人善用啊。
其实真正是如织田信长所料, 下面跪坐着的压切长谷部确实是不知道该对织田信长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织田信长突然暴露在他眼中的真实,就像是一件原本早就认定的事, 不对,或者说,应该是一件天经地义得不值得有任何怀疑的事,竟然完全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甚至和他的认知是完全想法的方向。
那种颠覆性的发现,又怎么会不冲击着压切长谷部的三观。
谁,谁会想到那个魔王,那个被他念叨了千百次不值得放在心上的男人,是个女人啊!
除了脸之外,她到底哪一点像个女人了!
那种翻脸如翻书又冷酷无情的样子,还那么霸道强横,盛气凌人。
哪里有一点点女人的样子!
就因为如此,压切长谷部才在这次被织田信长叫来工作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正经到几乎是僵硬了。
原本他以为他已经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了,真的,毕竟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很坚强的人,而且毕竟也知道这件事有段时间了,但真正看到以一种随意的姿势坐在那里的织田信长。
压切长谷部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之前看到的织田信长的另一个形象,那种春山如笑的样子。
然后他又有些僵住了。
于是,在织田信长问出那句话之后,根本来不及多想,压切长谷部就反射性的答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当然不是对织田信长,“无论是火烧寺庙,还是手刃家臣,我都能为您完成。”
话一出口,压切长谷部就立刻懊恼得想以头抢地,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织田信长闻言也是一愣,随即拿着扇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火烧寺庙,手刃家臣
这不都是她做过的事吗,这感觉一直在走神的家伙竟然下意识的就答出了这样的话,她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压切这么可爱啊。
压切长谷部握紧了手里的本体刀,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狼狈过,片刻之后,他咬牙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织田信长总算是笑够了,她折扇一展掩了笑意,“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我想的是哪样”心情好的时候,织田家的家主大人也会顺手调戏自己的部下家臣。
真要说起来,织田家哪个家臣没被她“调戏”过哦,对了,除了猴子。
织田信长撇了撇嘴,长得太丑的人没有让人想要调戏的欲望。
再一次的,织田信长在心底嫌弃了羽柴秀吉的长相。
(羽柴秀吉莫名其妙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念叨着自己大概是感冒了吧。)
压切长谷部抿紧了唇,织田信长的心思,又有谁会猜得到呢。那个魔王的想法,没人会猜得到。
织田信长见他不答话也不恼,合上扇子拍了拍手心,看起来笑容可掬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惊人,至少把压切长谷部惊得心脏差点漏跳一拍,“我之后是把你送人了,还是折断了”
除了这两样,她实在想不出她会对一把很是喜欢的刀剑做出什么能让对方这么愤恨的事。毕竟,现在这把刀还被跟随她的小姓们握在手里啊。
如果宗三恨她是因为她将他磨短刻字之后还仅仅当做收藏品来珍藏,从不带上战场的话。
那么压切呢他对她那样露骨的愤恨,大概也就逃不脱这两样了。
压切长谷部在震惊之后低下头,除了握紧自己的本体刀,什么也做不到。
虽然口头上说着那种男人不值得花费任何心思,他,不,现在是她了。哪怕性别完全不同,也不能掩盖她就是那样一个翻脸如翻书一般的无情之人。
但真正当织田信长问道这样的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我是刀剑男士,我的使命就是维护历史,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答案而影响历史。
压切长谷部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但就算如此,也无法掩盖他握着本体刀的手,在微微颤抖的事实。
织田信长换了个姿势,手里的折扇还随意的晃了晃,看起来十分的放松,就像和亲近信任的人闲聊似的,“看来,应该不是折断了,”如果只是被折断,大概就算是作为刀剑,也会觉得光荣吧,为主人尽忠到最后一刻,那么现在压切面对她就不是这样的神色了,“那就是我把你送人了。”刀剑重要还是人重要,几乎不用去思考,织田信长就知道自己会得出怎样的结论。
她是很喜欢自己收藏的这些刀剑,但到了需要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吝啬,就像她之前也曾送过德川家康自己收藏的刀剑一样。
压切长谷部被织田信长的敏锐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轰隆隆作响,但仔细去听,却什么也没有。
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不对,如果是织田信长的话,好像就能轻易把所有不可能化为可能。
织田信长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对了,“我之前问过宗三,为什么他会那么怕我”织田信长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角,“然后他告诉了我他的答案。而对于你,我也想问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我,毕竟,你并不是我敌人,我也不会对你严刑逼供。”更何况,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她只是想要确定,或者说,她只是想让对方确定而已。
然后,不等压切长谷部说什么,织田信长已经径直接了下去,“来,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的声音并不严厉,仍旧几乎称得上是温和,但其中命令的味道,不言而喻。
对于织田信长的话,压切长谷部反射性的想要拒绝的,他怎么可能会听从对方的命令。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不管怎么说,压切长谷部还是在下一刻抬起头来,正对上织田信长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织田信长的嘴角,含着几分笑意,如同和风细雨,如同春花秋月,都是极其美好而又让人向往的东西。但那样的笑容,却并没有映入她的眼底。
她的眼中有着多情的温柔,却又存在着无情的冷酷。
似有情还似无情,就像很久之前竹中半兵卫的形容。
有情到极致,就是无情,而无情到了尽头,就是有情。
对上这样的眼睛,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底无所遁形。
她包容着所有的一切,却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映入她的眼里。</p>
压切长谷部就这样怔愣住了,从他还是一把刀的时候起,织田信长就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