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我的远大前程(下)(1 / 2)

经历过那么多挫折, 沈如磐已经没有眼泪。她平静地走出体育馆, 走上街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反正也没有人会等待她。

夏季明媚的阳光牢牢地控制着圣彼得堡这座高纬度城市。只有临近深夜太阳才稍稍放松,勉强迎来黄昏。

金色的月光得以投映在河面上, 河水波光粼粼。她没有停下脚步欣赏美景,一直往前行,走过遥远的路, 穿过大大小小的桥, 直至涅瓦大街的尽头, 来到人流熙攘的火车站。

她走累了, 停下来休息。

火车站外的电子大屏在重播今晚的比赛。赛场上的陆楠和童欣是那么的闪耀, 沈如磐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直至比赛重播到经典的阿克塞尔三周抛跳, 她才别开目光, 睫毛轻轻颤动, 遮住眸子里的情绪。

眼下是旅游旺季,又逢黄金联赛赛季, 火车站的广场热闹极了。人流聚散熙熙攘攘, 奔着各自的方向。她身在中央, 却似一座孤岛。

长久以来的坚持,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

没有父母的认同, 也失去了和陆楠重新搭档的可能性,只凭自己,她的未来会是怎样

是在病痛和手术的消磨中逐渐死心放弃, 还是等待痊愈,然后换一个男伴重新出发可是换谁呢她的年龄不上不下,年纪小的男选手肯定不选她,年纪大的也必然不待见她。她难道要从双人滑变成单干吗

沈如磐苦笑。

金色的月光笼罩在整个城市,战斗民族无数思想家,文学家,政治首脑诞生在这里;河渠纵横,桥和岛屿错落,条条道路通向远方。美丽又灿烂的文化盛景预示着她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但事实上她思绪惘然,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还能抵达自己想要的终点吗

原以为自己会黯然悲伤,但一个人的悲伤情绪是有极限的,超过这个限度,她的五官感觉皆木然。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手机忽然持续震动。

沈如磐垂眸一扫,来电人是久违的费恩医生。电话接通,老专家先开口:“沈女士,你的ct报告出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透出疲惫,所幸沈如磐早有最坏的心理准备,顺着话问:“结果不太好”

“没有!结果很好!”费恩重重咳嗽几声,再开口时情绪饱满高涨,“虽然你的假体周围仍有2.5mm的骨赘,但已经停止生成。你体内的假体也没有发生位移,始终保持在正确的位置。这种案例在临床上不是孤例,你可以安心出院,只须保持定期回访。”

电话里一片寂静。

“怎么了,沈女士”

“我……”沈如磐张了张嘴,困难地回答,“我太意外了。”

费恩大笑:“我也很意外,但是医学有时非常神奇。”他叮嘱她,“你在圣彼得堡玩得开心吗别忘了早点回来办出院手续。”

眼看对方就要挂断电话,沈如磐连忙唤住他:“等等,您还好吗”

“医院天天忙,也就那样。”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问:“萧教授怎么样”

“你惦记hsiao”

“不是,我在圣彼得堡看见了暗物质探测实验成果研讨会,好奇萧教授怎么没来做讲座”

“哦,萧与时就在另一条电话线上,你要不直接问问他”

沈如磐惊讶得差点握不住手机摔到地上。

不久前费恩正在复核ct检查结果,确认自己没有误判。恰巧萧与时致电问候,他第一时间告知沈如磐的恢复情况,萧与时便说可以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沈如磐。

于是费恩一方面保持和萧与时的座机通话,另方面通过手机和沈如磐取得联系。现在费恩把两条电话线都设成免提,相当于三人交流。

形势转折让沈如磐措手不及,她尚未整理好懵然的情绪,熟悉的、低淡的声线便在耳畔响起:“那个研讨会邀请过我,但被我拒绝。”

这……沈如磐不知如何接话,萧与时又道:“你在哪里背景嘈杂。”

“我在涅瓦大街这边的火车站。”她脱口而出大实话,语罢又觉得不妥,“我出来逛逛,看看风景。”

“三更半夜在火车站看风景”

波澜不惊的质疑,带着不言而喻的默契。沈如磐忽然觉得萧与时可能也关注了黄金联赛,并且猜到她心情不佳。

沈如磐迅速组织语言回答:“火车站广场有一座很著名的列宁雕像,我在拍照。”

电话那端一时再无言语。

她清清嗓子想转开话题,偏巧他平静无异地开口:“祝你玩得愉快——费恩医生,我有些事要处理,你们慢聊。”

就这么突然,萧与时结束了电话。费恩也聊不了几句就挂断,只留沈如磐一人。

幸好三方互相看不见,否则沈如磐脸上的尴尬无所遁形。她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明白萧与时早早下线的原因

他在柏林盼着她回来,她不但不和对方联系,反而还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回避他的关怀,摆明有意无意都在拉开和他的距离。假如双方位置互换,她也会觉得自己本将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萧与时肯定又不高兴了。

今晚好不容易搭上话,她想问候他几句,而不是像现在误会又添一层。沈如磐点开手机通讯录里萧与时的电话号码,稍许迟疑便拨出去。

电话只响两声就通了,她放低姿态先开口:“刚刚费恩医生在,我不便明讲。我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散心。”

那端安静片刻,低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显山露水,没有任何波澜:“就算中国队今晚表现出色,你也无须看低自己。你很快就要出院,回国后重新恢复训练也能取得好成绩。”

果不其然萧与时关注了黄金联赛,并且猜到她的感受。

隔着千山万水,沈如磐心中难言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本想简单地嗯一声把不堪的话题带过去,然而电话那端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她不再像之前避重就轻:“不是的,我没有搭档了,我也很难再找到搭档。”

他是聪明睿智的人,她不需要说太多,他什么都懂。

然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未再开口。电话里的氛围安静极了,他究竟是在沉思还是放下电话分心处理工作的事,她无从知晓。

沈如磐蓦然有点后悔给萧与时打这通电话。她为什么要把烦恼说出来显得自己像在发牢骚,博得他的同情。

沈如磐仓促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真是不好意思,我……”

“你以前也没有搭档。”萧与时终于开腔。

“什么”

“你以前没有搭档,以后也未必需要搭档。”</p>

他的声线冷静果决,隐隐提示着什么。沈如磐怔了怔,突然领悟话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