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蝶面人满脸骇然，呛出一大口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谢离反问一句，目光苍凉，似是触动心事，声音渐低，“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又怎么告诉你？”这一句话说完，忽然眼中渐起杀意，声音有若闷雷：“你们欠青木堂的，欠沧海君的，欠冷教主的，桩桩件件，从今日起，我一件一件讨回来！”

说罢一把取下那人眼罩，举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打你不忠不义，跟错了主子！”那人喉头咯咯作响，憋得喘不过气，半个字也发不出来，谢离接着飞起一脚，直踹他胸口：“这一下打你胆大包天，我家小娘子的胸膛，也是你能摸的？”

说完笑嘻嘻地回望林故渊，林故渊半天才回过神，真要服了这人变脸的本事，跳脚大怒道：“你这妖人胡说什么鬼话！”

谢离轻轻抚摸自己两手：“许久不杀人，还真有些手痒。”说完一手提起那人前襟，另一手高高扬起，重重击向他天灵盖！只听卡啦一声，那人头顶骨骼尽碎，血泉乱迸，分作七八股从额头哗哗往下淌，再无一丝活气。

谢离将那人随手一扔，对林故渊道：“走。”

林故渊提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离看见他神情：“我吓到你了？”林故渊仍是不动，谢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我这人凶戾的很，算不得什么好人，怕是辜负了你的信任，小兄弟，对不住了。”

他以为林故渊要发问纠缠，预先已想好说辞，可林故渊只是收剑回鞘，淡淡道：“走吧，要来不及了。”

谢离擦净手中血迹，迈出几步，突然步履蹒跚，一手捂着胸口，眉头皱成疙瘩，林故渊道：“是刚才那毒针？”

谢离贴墙缓缓坐下，望着林故渊，目光忽然柔软，轻轻道：“我痛的很，你帮我揉一揉。”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目休息，再不理他，林故渊被他冒犯，脸色转寒，待要走开，等了一会儿，见谢离始终无甚反应，神色确实十分不好，知他是强撑许久，只好屈膝半跪在他身边，解开他胸前衣襟细细查看，只见右侧胸口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周围肌理隐隐透出青黑色，约有二寸见方，越向外青色越淡。

再翻开眼皮，只见瞳仁涣散，已有毒发征兆，他心中愈发焦急，伸手在谢离脸上拍了两拍：“能走么？”抬头看一眼禅房大门，低低道：“红莲的人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谢离仍是不答，长发濡湿，轻轻哼了句什么，听不真切，林故渊将二指往他脉上搭去，只觉脉象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竟像是将死之人一般，心里大惊：这毒竟如此厉害！顿时心中打鼓，脸色也煞白一片。因谢离一向恣意妄为，他无形中总认为他是百毒不侵的不坏之身，从没想过他也是凡人一个，塔底十二罗汉之死状浮现眼前，登时耳中轰的一声，口中不住念叨：“你别死，你别死，我俩的账还没算清，你死了我找谁去。”这个念头一起就再压制不住，心中愈是骇然，双手也禁不住轻轻发抖。

他抓住谢离双臂，用力将他扛到背上，刚待站起，慌乱中只觉双膝酸软，险些同谢离一起滚落在地，扶着墙勉强站稳，他回头望向谢离，听见他微弱呼吸，心中又是哀恸，又是畏惧，心里一个声音说道：他是魔教之人，对天邪令忠心耿耿，手中有孽债无数，我一路嫌恶他损害我名门声誉，又嫌他行事诡谲残暴，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我自诩心志坚定，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信任依恋到如此地步么？这实在可怖至极！抛开孟焦一事不提，若他就此死了，自是解除了我的万般矛盾，可他为我挡那一记毒针，又如何回报？一时心中纷乱如麻，再转念一想，那蝶面人的毒针如此厉害，看谢离此时脉象，能撑过一个时辰已属奇迹，还想什么回报与否！顿时心如死灰一般，什么应不应该、正道邪道全都放诸脑后。

强撑着向前走了两步，谢离突然转醒，从他肩上垂下一条手臂，低声道：“添麻烦了，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