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兵不厌诈(1 / 2)

下山 君子在野 2506 字 29天前

林故渊被他说得绷不住要笑,急忙干咳两声,将那笑容憋了回去,摆出一脸嫌恶道:“罢了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嫌害臊,我还嫌脏了耳朵。”谢离眉开眼笑:“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虽这么答应,恭维话半点没减,变着法子一箩筐一箩筐说了出去,林故渊甚是别扭,想了半天,发觉谢离原先易容成个又老又丑的驼子,一向唯唯诺诺做小低伏时犹不觉得有什么古怪,现在露出本来面目,还要做出卑躬屈膝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怀好意,心中喟然:原来世间红尘色相惯会遮人眼睛,明明是同一个人,说着同样的话,只不过变了张脸,滋味便大不一样,怪不得佛家禅语中区区“空”、“色”二字,有人究其一生也悟不出个结果。

他打断谢离一路的喋喋不休,回头道:“你不戴那面具了么?”

谢离一愣,摆摆手道:“快别闹了,少室山一事不日传遍四海,天下皆知昆仑玉虚子座下小东华跟一个魔教丑八怪搅在一起,大闹了少林寺无遮大会,还抢劫了少林内功心法,已是人人喊打,处境堪忧,只怕戴上那面具才招惹是非。”

林故渊淡淡嗯了一声,眉宇间似有失落神态,只盯着他的脸瞧个不停,对前路坎坷全不放在心上。谢离越发稀奇:“你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丑成那副鬼样子,连我都受不了,你倒看上瘾来了?”林故渊反问:“那样难看么?”想了想,噗嗤一笑:“看惯了,并不觉得丑陋,反而十分亲切有趣,倒是现在……”他用眼角斜睨谢离,“诡异得很。”

他一向极为自制,甚少展露笑容,这一笑却发自内心,轻浅疏淡,直如冰化河开,三月柳枝拂面,笑完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真真假假,说你大有来头,你半点不知道尊重,说你是一介无名小卒,怎么如此骄傲,一句都说不得?”

谢离听他说到真真假假,眼神募得一冷,听他说完后半句话,知是又提及方才拌嘴一事,他费了老鼻子劲才稳住林故渊,哪敢再挑事端,挤出一脸花朵似的笑,诺诺道:“说得说得,为一时口无遮拦,我这都快磕头谢罪了,哪还说不得?就算别人说不得,林少侠说得,往后你要打便打,要骂便骂,但凡再反驳一句,我就是狗|娘养的。”

林故渊冷哼一声:“算了吧,我瞧你是窝里横,别人怎么骂都不见你吭气,我只说一句,你就冲我瞪眼……”

话没说完,突然住了口,回味这番话的滋味,只觉脸上腾腾的热,连耳朵尖也通红一片,当即目视前方,绷紧面孔,专心赶路,再不与他玩笑。

沿官道又走一阵,周围人烟渐密,只见房屋错落,菜畦规整,已是到了城郊,适时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窗纸透出烛光,两人加快脚步,终于赶在城门下钥前进了城,找了家客栈暂时歇脚,一切只等明日再做打算。

客栈干净宽敞,林故渊要了两间上房,又点了些素菜清粥,刚要上楼,回头看一眼谢离,又对店小二淡淡道:“再要只烧鸡,切一碟牛肉,来壶酒,素菜送到我房里,剩下的给他送去。”店小二连忙答应,林故渊思忖片刻,从背囊中掏出一锭银子拍在小二手里,“吩咐下去,若有人打听我们行踪,一概推说不知,走漏了一个字,仔细你的小命。”店小二看他俩气度不凡,出手甚为阔绰,已知不是寻常百姓,哪里敢得罪?当即答应,肩上搭了方白帕子,一路点头哈腰引两人上楼。

两人房间并排,只一道墙之隔,便于互相照应,林故渊再房内检视一圈,见房间阔朗清洁,推窗向外一看,外面房屋鳞次栉比,沿路挑出一排茶酒旗子,想必白日里热闹非凡,只是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上了门板,街头巷尾黑灯瞎火,只有打更老头提着灯笼,慢悠悠的溜达。

这等住处虽算不得清净,胜在消息灵通,眼下不比往时,一切都需谨慎行事,林故渊打发了那店小二,拴好窗户,回头一看,见谢离两手抱臂,倚着门框,也正斜眼瞧他。

林故渊将怀中菩提心法藏在枕下,卸下背囊挂在床沿,这才舒一口气,提起茶壶斟了两杯热茶,谢离不请自来,端杯一饮而尽,笑道:“可以,这是要出师。”

林故渊微微一笑,两人对坐说了几句闲话,渐生倦意,各回房间换洗休憩。

自从逃出风雨山庄,一路火急火燎行至少林,路上餐风饮露,身体疲累而心中充实,不论露宿山野还是投宿客栈,一向倒头就睡,此时前路茫茫,时间无穷无尽,反倒没了睡意,林故渊穿皂布裤子,一身宽白中衣,做寻常练家子打扮,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推开窗户,盘膝坐在床上,两手结印,练些吐纳功夫。

夜风清寒,露湿霜重,他心里纷纷乱乱,无论如何都无法凝神,一闭眼睛便想起白日少室山的一场厮杀,耳畔轰轰尽是杀伐兵戈之声,一时听见玉虚师尊厉声怒叱:“孽徒!”,一时是闻怀谨的失望神色,一剑砍去一截树枝,怒道:“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残影挥之不去,种种声音如洪钟来回激荡,他心中凄然苦楚,长长叹一口气。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解开手印,朝四下张望,已是夜深人静,屋内不点烛火,满室清光,一桌一椅如抹银辉,甚为好看。他踱到窗边,只听隔壁吱呀一声响,窗户也被人推开,谢离探出半截身子,提着那青瓷酒壶,笑嘻嘻地朝他张望。

原来两人房间并排,窗户也是并列,两人站在窗边,便只隔一道屋墙,探身就能打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