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两眼一翻, 气得差点又要晕过去。柴妈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脸色极为难看,死死看着李锦素。
一副恨不得吃人肉的凶狠, 显得那张脸越发的刻薄。
李锦素假意没有避力, 被挤过来的柴妈妈推得一个踉跄, 摔倒在地。
“柴妈妈,你为何推我”
“老奴…关心老夫人的身子, 一时情急,三姑娘恕罪。”
巩氏脸一沉,“柴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又侍奉母亲多年,按理说最是知礼的。你心系母亲的身体, 本是忠心可嘉。但你要记得,这府里除了母亲,无论是我和老爷还是哥儿姐儿, 那也都是你的主子。你万不能像今日这般无礼,竟敢对主子们动手。若是传了出去, 别人会道母亲治家无方, 不能约束下人。也会质疑老爷修家不齐, 乱了规矩。”
李锦素似痛苦地起身,“母亲,您莫怪柴妈妈,三娘习惯了。”
李复儒脸色黑了, 他竟不知府中的下人怠慢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他的面,母亲身边的妈妈都敢倒他的女儿。
真让外人知道了,他这个御史的脸面往哪里搁。
“柴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母亲信任你,一直让你管着荣安堂的下人。你说吧,若是下人这般无状,该怎么罚”
柴妈妈已无人色了,“扑咚”跪到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奴婢方才真是急了,绝对是无心之举。三姑娘许是一路劳累,自己没有站住……”
“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锦素这句话只把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孽障怎么开窍以后变得难缠了。难道真如笙儿所说,是被四丫头给点拨了
“三丫头真是懂事多了,祖母以往小瞧了。”
“谢祖母夸奖。”
“母亲,无规矩不成方圆。柴妈妈当着我们的面,推了三娘也是事实。您千万不能姑息,若是再纵着下人无礼,以后府里的下人还不得爬到主子们的头上。”
柴妈恳求地看着常氏,常氏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还罚了身边的人,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柴妈妈忧心我,这是忠心护主。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那也是一时情急。今儿个这事也怪三娘自己,谁让她没站稳。”
李复儒还欲再说,被常氏摆手打断,“好了,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传了出去,外人照样会说我们苛待下人。”
李锦素一见李复儒不说话,便知他又是被常氏给说动了。只要关系到他的名声,他自然是不敢再动的。
“父亲,祖母,柴妈妈不是有意的,三娘不怪她。”
李复儒得了女儿的台阶,脸色好看多了。
李锦素又道:“先前祖母病了,只有大姐一人在榻前侍疾,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祖母倘若再生病,三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必亲自侍候祖母,斟茶倒水,喂饭穿衣,决不假他人之手。”
常氏的人中处还痛得厉害,这个孽障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真让她来侍候,指不定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呢。
“三娘有心了,祖母身体已好,无需人侍疾。再者有你大姐在,就够了。”
“祖母,大姐一直受累,锦素看着万分不忍。知道的都说您体恤我们孙女,不知情的定会揣测您偏心大姐一人。传了出去,外人只道大姐孝顺,我们几个成了不孝的。还望祖母垂怜,让孙女也尽尽孝心。”
“三娘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府上四个姑娘,万没有让大姑娘一个人侍候的道理。这话好说不好听,你说是不是,老爷”
李复儒抚着短须,似在认真思忖。母亲偏心锦笙和晟哥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共有两子三女,万一真被有心人传出去,少不得编排他一二。
“母亲,三娘孝心一片,您可不能拂了小辈的赤诚之心。青娘说得没错,您以后身边不能总是大娘一人,三娘四娘和雯秀,也应多与您亲近,和您学学治家之道。”
“祖母……”
李锦素委委屈屈地唤着,常氏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好得很哪,一个两个都想给她添堵,连亲儿子都偏向巩青娘。
“我年纪大了,图清静。你们要是都来,还不把我吵得头大,我还想多活几年,过几年舒坦日子。真是孝顺的,就让我这个老婆子顺心,这才是孝顺。”
李复儒垂了一下眸,道:“母亲说得在理。”
李锦素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实在是靠不住,耳根子这么软,是怎么当上御史的她上前一步,扶着常氏。
“祖母,没您的允许三娘一定不会去打搅您。可是今天因为三娘的事,让祖母着急上火,三娘心里实在难安,还请祖母体恤,同意三娘送您回荣安堂。”
这点小要求,若是常氏还不同意,只怕巩氏又有话说了。常氏忍了忍,只觉这个死丫头接触自己的地方极为难受,连带着浑身都不得劲。
“也好,你便扶我回去吧。”
李锦素立马满脸欢喜,看得李复儒心下宽慰。三娘到底懂事了,这一片纯孝之心表明她是真的想孝顺长辈。
在场的人,除了他,却无一人作此想法。
李锦素和柴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常氏,慢慢朝荣安堂走去。李复儒没有跟去,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老和女眷在一起,巩氏却是跟了上去。
扶了常氏进内室,再把她扶上床。柴妈妈替她脱了鞋袜,除了外裳,拿着脱下来的衣服交给丫头们。
一转眼的功夫,李锦素已坐到床边。
“祖母,您好好歇着。若是想孙女了,就派人去素心居说一声。”
常氏心里暗呸,鬼才会想这个孽障。
这个鬼字一冒头,哪成想便听到李锦素幽幽地叹一口气,“如果我娘还在,定然是放心不下祖母的。祖母可知,前两天我母亲又托梦给我了。说是她在地底下好冷,好寂寞,还说她死得好不甘心…又说她很是想念祖母…”
常氏心突突直跳,瞳孔猛缩身体发僵,死死地瞪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李锦素上前摇着,把常氏摇得都快吐了。
“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用力摇老夫人呢”柴妈妈喊起来。
李锦素害怕地捂着胸口,“柴妈妈,方才祖母好像魔怔了,那眼神好可怕。我吓坏了,想起别人说若是陷入魔怔,只能想法子弄醒她。”
常氏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手死死地揪着被子。
巩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心下快意,脸上却露出担心的表情,“我也曾听说过,说是魔怔之人若不弄醒,恐怕不好。三娘虽然行事不太妥当,却是为母亲好。柴妈妈,你赶紧让人熬一碗安神汤给母亲服下。这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招惹东西。”
常氏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恨不得掐死她。这个贱人,落井下石心术不正,与那嫡姐一模一样。
在闺中受过的苦,一齐冒上心头。
再一看更碍眼的孙女,恨得不把她们打出去。
柴妈妈一看主子的心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巩氏和李锦素道:“夫人,三姑娘,老夫人乏了。”
“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你立马派人去正院禀报。”
“老奴记下了。”
李锦素慢慢地起身,眼神还带着怜悯,“祖母好好歇着吧,兴许我母亲在地下知道你病了,会托梦来看你。”
这下,不光是常氏,柴妈妈的脸色也变了。主仆二人快速交换一个眼色,眼神中带着旁人难察觉的恐惧。
李锦素一直盯着常氏,自是没错过这瞬息的变化,心里冰凉一片。
佟氏果然是被常氏逼死的,想来在佟氏死之前,必是听尽了世间最难听的话。若不然,怎么会丢下年幼的女儿。
她冷着眸,走到门边时,不经意回头,便和常氏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目光,恨中带着怕,还有些许惊疑。
出了荣安堂,巩氏亲亲热热地对她道:“三娘这一路乏累,快回去歇着。”
“多谢母亲,只是三娘哪里睡得着。一想到那近百万两银子,心都在滴血。除了这些银子,还有明面上的银子,这些年我都没有见着,想来母亲也是没有见过的。这么多的银子,都去哪里了呢”
巩氏目光复杂,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么多的银子,都被老虔婆给贪下了。可怜他们母子三人,就紧着老爷的俸禄,过得紧巴巴的。而老虔婆和安氏那个贱人,以及贱人生的一对儿女,却是穿锦,听说安氏每夜里都有一盅血燕,这才养得细皮嫩肉的,勾着老爷。</p>
满心的恨哪,一时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