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自觉听懂了, 于是视线下意识往下沉,可什么都还没看到, 就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是江余钦覆住了她的眼。
林织伸手去扯他的手, 却被他抓着双臂提了起来。
“还疼不”江余钦问。
林织发现自己重回光明了, 视野也高了, 怔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双膝……大概是因为她摔跤摔出抗性了,那双膝只是有些发红,并没有破皮和发肿, 就连疼痛感也逐渐远去了。
“不疼了。”她乖乖回答。
她倒是觉得快好了,但还忧心着自己是不是把江余钦给撞出了毛病, 执着地要去当只盯裆猫, 不过没当成,被江余钦卡住了下巴, 固定了视线。
“怎么一直这么冒失”江余钦问,再一次把话题牵引到林织身上。
林织没法辩解, 因为正如江余钦所说,她好像一直挺冒失的。
她的错。
这一次还累及江余钦了……
“钦钦, 你的……”
江余钦卡住她下巴的那只手紧了紧, 她吃疼,没有再说下去。
江余钦神色淡然道:“无碍。”
他面无表情,但脖子发红,似乎是不想把林织的思绪集中在他的某个问题上,并因此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织眨了眨眼, 还是有些担心:“真的吗”
江余钦:“……”
“嗯。”他点头。
说完,松开对她的桎梏,换了个话题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织本还有些担心,但看他面色如常,实在不像那些影视剧中的名场面那样痛苦,终于安心,这才回答他道:“我想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来着。”
江余钦问:“什么”
林织眼中冒光亮:“陈姐姐也在这幻想者号上,你说巧不巧!”
江余钦:“……”
对于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过看林织高兴,便也附和道,“挺巧。”
林织笑了,就着陈若言的话题聊开了。
“她说明天有个画展,在甲板五层,明天我们也去看看吧!”
江余钦不拒绝,说好。
林织成功分享了自己的喜悦,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探险计划,想要出门了。江余钦没有她那样的孩子心,没有跟去,只是把绑了信用卡的房卡递给她,让她收好,要是看中了什么可以直接消费。
林织带着房卡出门,第一目标是第五层甲板的景观厅,因为据报纸刊登,下午四点左右有个大型演出。但现在距离四点还有一点时间,而五层上面的海上商城能够替她解决这个时间差。
位于游轮第五层的皇家大道旁边矗立有多家免税商店,对游客出售服饰、包包和化妆品,林织没有太强烈的购物欲,但为了消磨时间,她还是进去逛了。
免税店的客人不多但也不少,基本都是结伴“逛街”,其中以男女组合最多。如此一来,只身前来的林织不免显得有点寂寞。
但商店是不挑客人的,林织逛得还算开心。
逛了一阵,她什么都没买,正想着离开,一对战果累累的男女从前面的商店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林织和这对男女中的男人对上视线,小小诧异了一下。
她遇到了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只是她单方面记得对方罢了。是的,此时和她对上视线的正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眼镜大叔。
前面两次见面,这个大叔留给她的印象都十分微妙,这是第三次见面,对方……竟然认出了她。
“是你啊。”细边眼镜的男子终于眼熟了林织,并发出了一声复杂的感慨。
他似乎把林织想象成了一个没钱还喜欢在中高档场所消费的虚荣之人,去土耳其风味餐厅吃饭,去收费不菲的海洋馆游玩,现在还登上了游轮逛起了名品店。
啧。
眼镜男子的优越感在看到林织的那一刻井喷式爆发,他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感慨地摇了摇头。
男子旁边的女子整个人都快化成水黏在男子身上了,她见男子为林织停下脚步,便娇俏地问:“亲爱的,这是谁啊你认识”
男子摇头:“不认识,这是一个令人惋惜的人。”
林织:“……”
女子捂住咯咯咯地笑:“怎么令人惋惜了”
男子悲天悯人:“明明可以做个好孩子,却因为虚荣走上了不归路,可叹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她,这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扭曲啊。”
他的思维发散能力……不弱。
林织:“……”
这人凭借三次见面,到底把她想成了什么人啊
她哭笑不得。
没有争执,她一言不发地与这对男女错身而过,当她走远,她还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深沉的感叹。
而且这感叹声跟了她一路。
这对男女也准备去听音乐会。
“……”
四点开始的古典盛会将由世界著名指挥家执棒指挥,自放出消息后早早就吸引了大批的古典乐爱好者,甚者,还有专门为了这场古典乐而登上幻想者号的,现在,距离这场音乐会的开场还有半小时。
会场已经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来宾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依次入场,秩序良好。
林织和那对男女一前一后抵达景观厅,到了入场口,林织拿出房卡进入会场,因为她是幻想者号上十张黑卡的持有者之一,享有多项优先权,因此不必排队进入,而是从旁边的vip通道进入,直达会场的vip专座。
当她踏上vip通道,回头看一眼,看到那对男女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因为太远了,她看清对方的面孔,也就无法探知他们此刻的表情。
呼出一口气,她踏进了会场。
坐在vip专属座位上,刚刚落座不久,旁边有人坐了下来,扭头一看,发现竟是江余钦。
江余钦也没想到探险去了的林织会出现在景观厅,两人对视两秒,林织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钦钦不出门呢。”她小声道。
江余钦拿起节目名单翻看起来,回说:“只是临时起意。”
林织问:“钦钦喜欢古典乐”
江余钦说:“还好。”
只是发现林织出门后心情难以平静,所以来听场古典乐净化一下心灵。
林织笑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听完才知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听的第一场古典乐。
她说,“这大概算得上失忆的好处了,做什么都新鲜,做什么都惊喜。”
……苦中作乐罢了。
江余钦见她虽在笑,笑中却带着几丝落寞,顿了顿,道:“会好起来的。”
林织闻言敛了所有负面情绪,道:“嗯!”
两人低声交谈着,聊着聊着忽然感觉到两束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停止了聊天,齐齐扭头。
隔着数个人头,他们发现了视线的主人——一个勉强达到古典乐会场的着装要求的漂亮女人,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的气质型男人。
是那对男女,是他们正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江、林两人。
江余钦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被人嘲笑穿戴高仿这件事,习惯了目光洗礼的他并没有多想,只看一眼就回过了头。反倒是林织,她见盯着自己的人是那对男女,嘴角抽抽,凑过去跟江余钦咬耳朵,说了那对男女的事。
江余钦被唤醒了沉睡的记忆,眸光闪了闪,又回头看了那对男女一眼。
但只是看了一眼,接下来音乐会就开始了,他便坐正了身子。
古典乐的交流要比流行乐要含蓄得多,壮丽如浩瀚史诗,轻快如小桥流水,很美,听着悠扬的音乐,仿佛整个人都被带入了乐符中,只沉醉于此,一曲毕只剩震撼震荡于胸。
忘记了世俗烦恼,忘记了浮躁虚华,在这里,只有音乐符的流动。
林织先前说自己不知道喜不喜欢古典乐,当时她还很不肯定,而现在她可以确定地说出“喜欢”二字了。
台上,指挥家正率领众乐手鞠躬致谢,台下,掌声如雷鸣,在这声声掌声中有一声是由林织贡献,她真心地鼓掌,为这些艺术家们为她带来的极致享受。
目光逐渐变得炙热,她静静期待着下一曲的到来。
四十分钟的小表演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回过神来时台上已经空荡荡,台下观众也陆续散去。
注意到旁边江余钦的正看着她,她缓缓回头,与其对视。
“喜欢”江余钦问她。
她点点头,脸上带了一丝潮热:“喜欢的!”
江余钦眼神柔和,说:“这不是最后一场表演,三天后还有一场夜场。”
林织摇头,说:“喜欢并不意味着要全部拥有,要是有那野心,那人生可就有的忙碌了!”
江余钦看着她,不语。
林织对上他的视线,笑着道:“不过钦钦要是想来看,又觉得一个人寂寞,我会陪你来的。”
江余钦:“……”
“到时候再说。”他道。
“嗯嗯。”
说完,两人起身从vip通道走出,而这时,那对先前见过的那对男女也刚刚从另一条通道出来。
此时那对男女身旁多了一个人,两人正陪着那个多出来的人边走边聊,听称呼,那个多出来的人应该是某某富商,姓杨,被称为杨总。
眼镜男子对那名杨总多有巴结,似乎是有事相求,而那位杨总则姿态高冷,似乎很享受眼镜男子的巴结。
林织和江余钦一出通道,避无可避,和这三人组碰上了。
几人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半晌,那名杨姓富商突然扬声喊:“咦这不是江总嘛,幸会幸会!”
杨姓富商径直走了过来,面向江余钦,一扫先前的高冷,笑得像朵怒放的小雏菊。
江余钦神色冷淡,没有接话。
杨姓富商不以为意,巴巴地凑上来,谈天说地,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眼镜男子看着这一幕惊疑不定,诧异于江余钦的身份。
他记起了江余钦正是自己在海洋馆外面见过的高仿男,当时自己还对其言语嘲讽了一番,刚刚发现高仿男坐在黑卡专享席位时已经够惊讶了,现在又看到自己巴结的杨总这样那样巴结着高仿男……
呃。
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盘,十分不是滋味。
“杨总,这位是……”他想知道自己眼拙到了何种程度。
杨总笑着介绍:“别这么失礼,这位是拾光传媒的江总啊。”
拾光传媒!
竟然是那个拾光传媒,难怪杨总这种态度……
眼镜男子突然觉得难堪了。
目光游移间他又看到了林织,于是,难堪升级了。
他沉默了下去,似乎想靠着沉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林织不喜这种交际场面,扯了扯江余钦的衣角,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打算离开。江余钦心中也产生了离开的念头,并不打算留下来和这名根本不认识的杨总联络感情。
他刚准备和林织一起走,可那位杨总的一句话留住了他的脚步。
“江总,你喜欢画吗我们何院长这里刚好有幅不错的画,你要是喜欢,我就做主把它送给你了。”那位杨总这么说。
画何院长
江余钦因为这两个关键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关于陈若言的。
在林织初遇陈若言的那天,江余钦曾经遣梁宣调查过陈若言,当时他拿到的调查资料上显示,陈若言拜师于a美的院长何沛,基于关联调查,这位何沛何院长的资料也作为陈若言的关联者被附在了资料中。
资料显示,何沛早年在画坛小有成就,但自从升任为a美院长后就再无作品出世,他转职为行政管理,一年后与妻子协议离婚,离婚原因是婚后出轨。离婚后的何沛更加肆无忌惮地包养小情人,更是因为面子工程负债累累。
江余钦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份资料,现在被这位杨总提起,忽然想起,眼前的这名眼镜男子和那张调查资料上的名为何沛的男子一个长相。
这名眼镜男是何沛。
江余钦拉住了亟欲离开的林织,用眼神示意她等等,而后抬眸看向何沛,问:“什么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