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白呼出一口气,长长的,从肺部蔓延到口腔,浑浊的逸散在早春的空气中,连一点白气都剩不下。
她仰头,后脑勺砸在柱子上,咚咚两声,声音却是低的。
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赵晓茹,像是一个爬行的蜗牛,降低自的姿态,一步步的,朝着周如生他们那桌走去。
也许更像是一个赴死的战士,从容不迫的接受自己即将到来的待遇。
案子当天下午就判决了,周如生涉嫌诱jian、强jian、轮jian赵晓茹,由于被告方律师给予了深刻的反驳,顾这次案件被法官判定为对社会影响不大的自愿性轮流发生性关系案件,不涉及犯罪。
周如生被打回派出所重新受到批评教育、罚款,然后无罪释放。
连案底都可能留不下。
许暖白始终没有到场,她像是一个过客,将故事看到了一半,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便中途离场。
一同离场的,还有高衍城。
两个人站在法院旁边某个小角落里,许暖白的背脊靠在墙壁上,凉意顺着她单薄的衣服传遍全身,可真正让她周身寒凉的,还是高衍城伸到眼前的手指。
钩成弯钩的形状,然后用食指去碰触许暖白的脸颊。
许暖白一撇头,躲了过去,又被强硬的扳回来。
她瞪着高衍城,唇角边满是冷冷的嘲弄,反抗的气焰是一根引线,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她的手指根根抓紧,握成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颤抖。
平静的对高衍城说,“先生不用这样。”
“赵家哥哥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您用您的身份,去欺压一个寻常人,未免杀鸡用了牛刀。”
“何况,您并没有真正去欺压,只是利用赵家哥哥去威胁赵晓茹作伪证,这还是……太温柔了一些。”
“如果我是您,我会更加心狠,杀鸡儆猴,以绝后患。”
高衍城笑了。
然后欺近许暖白的身子,压上她的唇瓣,狠狠的,非要让她的唇角被他允的通红肿胀才行。
因为这是他的。
他们像是两头只有本能的野兽,撕去了身上的那层文明的外壳,他们也只不过是两个臣服于欲望的野蛮人。
两个人分开时,许暖白扶着墙面,小声的喘息,眼角蓄满泪花,稍稍一缩鼻尖,便淌了满脸,顺着通红的脸颊,到唇角。
眼泪淹过唇角处的伤痕,又咸又疼。
高衍城说,周如生出狱之后,会举行一个巨大的欢庆宴会,到时候,她一定要参加。
许暖白敛着眉眼,一声不发。
但到了宴会的那一天,她还是准时的参加。
她坐在化妆间里,化妆师忙忙碌碌的给她上妆,不断的夸她,“许小姐的皮肤是真的好,天生丽质,不知道许小姐喜欢什么风格的妆容呢?”
许暖白静静的看着镜子里面的她自己,肤色够白够亮,眼睛也够大,五官组合在一起,都是极为顺眼好看的。
当下便做了一个决定。
“要最性感的妆容。”
化妆师楞住,不敢相信,以她专业的眼光看来,许暖白最适合邻家妹妹,或者高冷仙女的造型。
性感?
“许小姐?”
许暖白微微仰了仰下颌,尖俏的,对着镜子,还有几分苍白。
态度却是肯定的。
“对,要性感的造型,越性感越好。”
周如生出狱之后,不思过往,大肆宣扬,甚至在影视旁边的某家豪华酒店中包场庆祝。
高衍城自然是跟着周栩栩一同前往的。
这本来与许暖白无关,但那天被高衍城提了一嘴,许暖白还是去去了,听说每位被邀请的宾客手上,都有一张邀请函。
白纸黑字,下方还有周如生的落款,一共两行字,只有签名写的还算是漂亮。
大概周如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等许暖白打扮的妩媚性感,花枝摇曳的站在酒店的门口时,毫无意外的被酒店的保安拦了下来。
“女士,您好,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许暖白在门口盯着保安认真的表情,从兜中摸出来一张身份证,“我的邀请函还没有送到,这是我的身份证。”
保安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规定,没有邀请函禁止入内。”
没想到在这样场合中工作的保安是个木头脑袋。
许暖白在原地转悠一圈,扫了眼时间,琢磨着从来访的宾客中找个人带他进去,忽而听见背后有高跟鞋的声音,她扭头,恰好对上一张漂亮脸蛋。
来人妥帖的穿着宴会晚礼服,在侍者的引领下优雅的走进来,长而乌黑的早被规整的盘起,有几根碎卷发落在脸颊两边,倒是显的来人妩媚了几分。
可不就是周栩栩。
见到许暖白时,周栩栩露出惊讶的神情,“小许,你怎么在门外站着?不进去么?”
明知故问。
许暖白在心中轻嗤一声,表面上对待女人一副和风细雨、姐妹情深的样子,乖巧的问好,“栩栩姐好。”
问过了周栩栩,许暖白又转向了周栩栩身边的男人,这一次稍稍点头,对男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眉眼生出俏丽来。
“高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真的好久不见了,自从那天法庭宣判完周如生只是批评教育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高衍城。
就连去往高衍城家,也被高衍城的助理拦住。
“许小姐,现在不方便您进去。”
“周小姐在里面。”
那天是如何对周栩栩,今天就是如何对她。
好似她几天前跟高衍城的温存缱绻,都是本末倒置。
今天的高衍城身穿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配蓝色斜条纹领带,显得身材挺拔有力,眸子幽深锐利,低头看她时,深邃淡漠。
饶是与这样冰凉的视线对视,许暖白依旧不怕。
反倒是周栩栩微微蹙眉,“哎呀,小许,你还没拿到邀请函是吧,是我的不对,我把你的邀请函忘在家里了。”
周栩栩上下扫视许暖白一圈,倒像是真的着急一般,“来回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这一圈取回去,欢庆会可能都结束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这般说着,转向门口的保安,声音柔柔软软,徐徐吹在保安耳边。
“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让小许进去吧,她是我们剧组的人,不是没有邀请函,只是今天忘记了。”
“这位女士,真是不好意思,会场有会场的规矩,这位女士没有邀请函,我们不能随便把她放进去。”
周栩栩露出歉意的神情,“真是不好意思,小许,还浪费你好不容才拿到剧组的假期出去跑一趟。”
“都是你栩栩姐的错,回去我一定补偿你,今天的话,你只能先回家了……”
“要不然,你先回到剧组,把明天的戏份补上,怎么样?”说着这话的时候,周栩栩的神情中满是光亮。
“再送一份邀请函出来,门口。”
高衍城声音稳稳的响起,低沉有力的盖过周栩栩的长篇大论,周栩栩挽住男人的手腕一僵。
那头跟着将高衍城的助理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会场内部人员,同时跑到许暖白旁边鞠躬,“许小姐不必着急,我们这就给您重新送上邀请函。”
灿烂的笑容开在了许暖白今天打扮的明艳的脸上,她毫无胆怯的迎视高衍城,颇有几分谄媚。
连声音都暧昧极了。
“谢谢衍城哥。”
高衍城的神色骤然一暗,像是淬着冰沙,直勾勾的盯着今天打扮性感的许暖白。
许暖白的笑容不光光是对着高衍城,更是对着周栩栩。
当下周栩栩沉了脸色,碍于高衍城在场不便多说,只隐隐的撇了下唇角。
宴会场上,不泛有名流贵胄,周如生是最主要的人物,站在舞台的中央,一杯杯的对着来往的宾客敬酒。
高衍城跟周栩栩站在一起,笑意迎人,周栩栩得到了高衍城的二度宠爱,更是喜上眉梢,一张脸上满是明媚。
反倒许暖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面,趁着别人不注意,随手顺走了一些糕点。
还发了一张自拍照放到朋友圈里,“今天的饭菜还不赖,配合今天的妆容食用更佳。”
当下就收到了一条回复,来自经纪人宋芳菲。
“吃吃吃,就知道吃,长胖接不到戏份怎么办?”
许暖白立刻回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神情。
“下次保证只吃一半。”
然后为了躲避宋芳菲的夺命连环CALL,果断将自己的手机调整了静音。
连上酒店的WIFI,果不其然的,见到整个网络中都在热议周如生出狱之后的欢庆会。
有人说,这是奢侈浪费。
还有人说,觉得周如生是冤枉的。
最后一个人,客观理智的分析了一下周如生当天在法庭中的情况,最终得出了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我觉得,那天赵晓茹,也就是赵泠萱在法庭上作的是伪证,她不是真心的。”
“可能是被什么人胁迫。”
许暖白真的要忍不住给这个人点个赞,还没有按下去,手中的手机便被人拿走。
她惊诧的抬头,却对上了一张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眼睛。
是周如生。
周如生吊儿郎当的翻了翻许暖白的手机,撇着唇角,笑了。
“听说许暖白许小姐能够弹得一手好钢琴,今天正好请许小姐给大家助助兴。”
“许小姐,你看怎么样?”
吊顶大灯的设计繁冗复杂,许多小灯摆成一个小山,明堂堂的坠在许暖白的头顶上,她抬头看周如生,被白色的灯光晃到了眼睛。
看不清周如生的神情,只露着着完美的笑容,对周如生翩然一笑,“好啊,巧了,我还想着,今天空手而来,于理不合,要是能够为这场宴会助兴,自然是乐意为之。。”
然后当着周如生的面转身朝着钢琴的方向而去。
步履蹁跹,俏笑盼兮,似是风情万种,却又清纯可人。
看的周如生直了眼神,心里仿若多了一把钩子,不断的骚着,挠着,他摸不到,抓不着,心急如焚,恨不得当场将人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然后狠狠的欺辱。
直到人走到钢琴的面前,静静做好。
这是衣架白色的钢琴,上方没有乐谱,在场的客人们均是喝酒过了三巡,难免生出来些别的念头,对着许暖白起哄。
他们只是一群门外汉,不甘心于平淡的钢琴曲,要听野蜂飞舞。
只因为之前听过,以为难度很高。
有几个甚至掏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许暖白,半是揶揄的录像,权当许暖白只是这样场合上一个取悦主人家的玩闹人。
不成气候,却又割舍不下。
所以当有人提到野蜂飞舞时,周如生笑着朝许暖白走去,“这个曲子难度有点大,你们也别这样难为一个小姑娘。”
“呦,周公子这是心疼了?上哪找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周公子今天就不能忍痛割爱,让让我们?”
周如生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伸手去摸许暖白的头发,却被她有技巧性的闪开,他走到许暖白的面前,一口酒气氤氲在许暖白的耳根上,轻轻的说着,“我也会弹钢琴,要不,教教你?”
许暖白敛下眉眼,手指往钢琴键上一放,人就变了脸色。
她变的认真又疯狂。
野蜂飞舞这首曲子,速度极快,弹奏好听的,真像是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喋喋不休,韵律恼人,却始终徘徊在脑海中,久久难以忘记。
一曲快尽时,许暖白忽而又变了调子,用比刚刚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结尾,听的一众宾客目瞪口呆。
她微微一笑,从钢琴旁边走下来,对着宾客们深深的鞠躬。
不知道第一个掌声从谁而起,第二个,第三个,勾连成一片,很快,整个宴会厅中,掌声轰动。
许暖白下台时,无数眼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或是欣赏,或是喜爱,或者赤裸裸的欲望。
甚至有人腆着笑脸去问周如生,“这样的尤物,从哪里找来的,这手钢琴,绝了。”
周如生盯着许暖白,笑的暧昧至极,“她这样的,只是一般水平,我曾经见过一个青年音乐家,那才是真是弹得一手好钢琴。”
“是个带把儿的,人也长的格外俊俏。”
旁人有着急的,立刻询问,“是么?那人呢?后来怎么样了?”
周如生故弄玄虚,“怎么样?往我车轱辘下面撞,残废了。”
他真是喝了一口酒,脸颊红着,醉眼迷蒙的盯着许暖白的身影,暧昧的笑了起来,“可真是可惜了,不然叫到这种场合来,还能给大家助助兴。”
觥筹交错,整个大厅中嬉闹成一团,有个人甚至还出来接腔,“要我说,他这就是活该,撞谁的车不好,非要撞周公子的车。”
周如生不屑的哼了一声,“后来他们家人还打算过来要赔偿,狮子大开口,让我给打回去了,连个补助金都领不到,啧啧,人还就是不能太贪心。”
许暖白人藏在阴影中,周边的声音远远不断的涌进来,如波涛,似海啸。。
有一团巨石,压在她的脊梁上,她妥协了又妥协,却抵不住背脊上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许暖白眯了眼睛,眼底潋滟一片。
趁着周如生高谈阔论的时候,从旁边的侍者手上要了一杯红酒,放在托盘里,恭恭敬敬的朝着周如生而去。
“周公子,您要来点酒么?”
周如生低头看许暖白。
白皙的皮肤,灵动的眼眸,配上这身妆容,怎么看,都像是在引诱他,他低着头,“你要陪着我喝么?来,我教你,红酒,是要嘴对嘴……”
哗啦。
杯红酒迎面泼在了他的脸上。
红色的酒水,像是被稀了的血迹,泼在周如生的脸颊上,顺着他的头发一滴滴的往下淌,落在衣领上,顿时砸出了一粒红,粘在周如生的领口,像是粘着一颗朱砂痣。
许暖白很快变成了周如生瞳眸中的一个缩影。
这个缩影看似惶恐。
许暖白拎着湿巾,眼珠子转着,对着他道歉,“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周公子,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做事就是毛手毛脚的。”
可哪里真的有歉疚的模样,分明一脸张扬妩媚,像是挑衅。
周如生真的恼了,“你他妈长不长眼睛?”
动静是在是太大了,惹来了许多围观群众的关心,其中自然也有高衍城和周栩栩这一对。
周栩栩听见自己弟弟的声音,踩着高跟鞋快步的跑过来,“怎么了,哥?”
周如生黑着脸色,盯着许暖白,“你瞧瞧我这个衣服,这个头发,都是这个小jian人泼的。”
“怎么了?你问问她怎么了?”
生气是生气,却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所有的气焰都发在了许暖白的身上,上两次想要把,都没有到手,这一次,不论如何,都要将人搞到手。
周栩栩哪里还能够不明白周如生的意思,立刻顺着周如生的话往下说,“这不是小许么?人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做事毛手毛脚的。”
说罢,嗲声嗲气的往高衍城怀里靠,“要不这样,小许,你把我哥送回房间去换件衣服,就当是给他赔不是了,只不过……”
周栩栩犹豫了一下,似是歉疚,“小许是在身边照顾衍城的人,可能要经过衍城的同意。”
周如生立刻眸光炯炯,阴测测的,“妹夫应当不会不放人吧?”
高衍城眯着眼睛,看着现场这个低着头,像是在认错的人。
她的头发原本是盘在背后的,此刻有几根出溜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几根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
高衍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透过零星几根发丝看到她唇角间的的一抹艳红。
这是高衍城从来没有见过许暖白涂过的色泽。
撩人极了。
人甚至还没有开口,便听到许暖白的声音,像是清泉淙淙,缓慢的流淌在两个男人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