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白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惊奇,她待在审问室中,全然没有发现旁边还有一扇能够看到她一举一动的大块透明玻璃。
审问室里面,赵晓晨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面,手上带着手铐,人像是一般的罪犯一样低着头,看起来,老实极了。
负责问话的人,是一个老警察,他的手中转着一根笔,从左手指拇指到小拇指,明显是一个左撇子,一边转着笔,一边询问赵晓晨。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杀害周如生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帮凶?”
赵晓晨陡然抬头,眼眸中布满漫不经心,对于负责人问出来的话,也只是轻懒的哼笑一声,“没有。”
“你是如何潜入到被害人的房间中去的?”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连祁羡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才是他怀疑的重点,当天他不断的盘问赵晓晨的同伴,赵晓晨到底有没有中间离场,甚至还调出来了影院的监控,都明确的表示,赵晓晨自从落座之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位置。
那么,究竟是怎么样做到将人杀害的?
赵晓晨的嘴角擒着一抹笑容。
“你们一直在思考,我到底是如何进入周如生房间中杀人的?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我可能,从来没有进入过房间呢?”
在场的警官面面厮觑,似乎完全没有听明白这话里面的意思。
赵晓晨将头偏到一边去,不在肯做过多的解释。
不论警察怎么问话,他都一句话不肯说。
坐在候审室中,祁羡蹙着眉头,视线却是放在许暖白的身上,视线中的女人,依旧穿着白色的裙子,肚子前看不出拢起,人也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里。
偶尔才抬手顺下自己的头发,白皙的手指,纤长细嫩,生的柔软玲珑,看的祁羡喉口干涩。
这样一双手,曾经也是用来弹钢琴的。
祁羡曾经让人专门去调查过许暖白过去的资料,包括她在大学中获得过的奖项,也包括知道了,许暖白是一个会唱歌的人,而且擅长自弹自唱。
但自从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相关的作品流出,仿若随着高衍城侵入她的生活,她也随之销声匿迹了一般。
祁羡盯着许暖白姣好的侧脸,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从,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一瞬间,祁羡想明白了什么,眯着眼睛。
“实际上,赵晓晨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没有进入周如生的房间。”
“周如生自己的房间和男演员的房间,都位于高层,套房,且相互链接,甚至连窗户都是互通的。”
“明面上看起来,是两扇窗户,实际上,两个阳台的连接处,只有一扇大型的落地窗,而且是相对的推拉型设计。”
“我们甚至可以合理的猜测,这两间套房,实际上,在过去,是一间,阳台中间类似落地窗的东西,是后来才加上的。”
许暖白不说话,轻轻应声,“哦。”
“当天中午,他做好了一个陷阱,他进入到周如生的房间里,将周如生吊在自己房间的晾衣杆上,然后用绳子,将周如生房间的晾衣杆和男演员房间的晾衣杆连接好,去看电影。”
“中间过程中,他可能用了某种固定方式,到了3点左右,吊着周如生的晾衣杆会缓慢的升高,周如生本人也会因此从高处往低处滑动,完全滑向男演员的房间。”
“男演员房间的晾衣杆是固定高度,所以不论如何,周如生的脚也够不到地面,只能活生生的看着自己被吊死。”
祁羡的声音一顿,盯着许暖白,“我说的,对不对?”
许暖白一掀眼皮,“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祁羡眸色深深的盯着许暖白,“我大概能够想到,赵晓晨是如何进入周如生的房间中而没有被察觉到的,因为他替换了酒店的监控。”
“赵晓晨在剧组干着后期剪辑的活,将监控录像中周如生以前进来的画面剪辑好,然后替换成当天晚上,周如生回来的录像。”
“同时,也将自己出入酒店的监控录像,替换成了周如生。”
“所以,那天晚上回到周如生房间中的人,根本就不是周如生,而是赵晓晨。”
“他的体型跟周如生有相似之处,能够蒙骗过前台的人,但是却骗不过监控摄像头,只要我们的专家一看到监控,就能够从监控中找出来赵晓晨的身影。”
“所以,赵晓晨有同伙。”
“这个同伙,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用非正常的手段窃取了酒店的监控录像,甚至还能够设置周如生房间晾衣杆的升降时间,一定是一个,对逻辑编程,格外敏感的人。”
“许暖白,你大学,真的是学音乐的么?”
祁羡明面上看是喃喃自语,实际上却是对着许暖白说话,一字一顿,都是面对许暖白,他技巧性的暂停,观察着许暖白的反应。
可惜,许暖白并没有他期待的反应。
她的目光平静,像是没有波动的湖面,“你不是已经查过我的专业了么?要不要,再去查一下?”
尽管没有证据,但是祁羡已经百分之二百的认定,赵晓晨的同伙,就是许暖白。
全国最好的学校毕业,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从一开始就是不冷不热,好像早就已经知道周如生会有这样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许暖白是当年,那个顾家阿姨的养女。
顾家母子的事情,是祁羡心口上最大的一块伤疤,他难以忘怀,但是还有一个许暖白。
作为被害人的亲属,许暖白大概比他更难以忘记几年前的事情。
所以,许暖白有动机去吊死周如生,而且是,让周如生活生生的,看着自己生命流逝却无能无力的残忍手段。
只不过他们没有证据。
所以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包括那个能够自动设定时间的升降晾衣架,甚至包括窃取酒店监控录像的人。
祁羡蹙着眉头,顺着一层窗户,盯着坐在对面的赵晓晨,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肯透露半分跟自己同伙有关的事情,只是一口咬定,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着,是他一个人,弄死了周如生。
与旁人无关。
祁羡思考了半晌。
在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对着坐在审讯室里面的人说,打开通话,然后义正词严的告诉坐在里面一声不吭的赵晓晨。
“赵晓晨,我们不管,你是不是在袒护什么人,现在,我的身边坐着许暖白,你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么?”
这话一出,坐在审讯室里面的警官一怔,不光光是他,就连许暖白惊讶的看着祁羡。
她能够看到赵晓晨审讯的过程,已经是祁羡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做出来的混账事了,如今居然还要让他跟赵晓晨通话?
祁羡异常坚定,眸子中泛着红血丝,固执的询问赵晓晨。
“你真的,什么话,都不想跟许暖白说么?”
审讯室里,赵晓晨缓慢抬头,似乎在房间中寻找摄像头,直到看到墙角中一个泛着红光的东西,炯炯的盯着,歪着头,一脸无赖的样子。
“我说,姓祁的,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的面前提起许暖白呢?”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她吧?”
说着,赵晓晨缓慢的开口,“你们这些警察,功夫做的不到家啊,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已经结扎的人了么?”
“跟着我,没有啥未来,我也不会去真的祸害一个好姑娘,我这辈子,没有了我妹妹,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死了。”
“临死之前,能带走周如生这个畜生,我死的心甘情愿。”
这话说的张狂肆意,明面上,好像是对祁羡说,实际上,句句却是对着许暖白。
“所以啊,妹妹啊,你是个好女孩,将眼光擦亮点。”
赵晓晨声音一顿,似是在隐忍,灯光打在他玻璃对面的脸色上,泛着白。
“那个姓高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审讯室变成了赵家哥哥一个人的主场。
似是知道以他渺小如蜉蝣一般的力量,难以撼动枝繁叶茂的大树,赵晓晨平静的对着监控摄像头说话,他知道那头的许暖白再听着。
人生三十多载,一生的时光,都只付在了一个妹妹的身上,赵晓晨曾经想着,若是老了,大不了找个老板,互相扶持着,搀扶着,就这样过去了。
世事无常,得罪了周家,从他认下这条罪名开始,他就知道周家人不会放过他了。
赵家哥哥轻轻叹息,“我烂命一条,不值得珍惜。”
“但是小许,你还有未来,你的未来不能葬送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里面。”
“小许,我很感谢你。”
感谢你的出谋划策,为了让我脱罪绞尽脑汁。
“你也别觉得难过,都是我太不争气。”
赵晓晨盯着监视器,他的房间中有一个巨大的扩音器,能够听见从那边房间中传来的一切动静,包括祁羡的质询,在包括另外一个不属于祁羡的呼吸声。
那声音是从鼻腔中发出来的,不够平稳,甚至有些急躁。
但是赵晓晨知道,那就是许暖白的声音。
“小许,这段时间我最感谢的人就是你,你的恩泽,我无以为报,只好擅自做了一件事情。”
“砰砰砰!”审讯室的老警察在门外砸门。
“祁羡!你在干什么?你赶紧挂掉通讯装备!你这是犯大错!”
审讯室的老警察已经疯掉了,嘶吼着让祁羡关掉通话语音,让审讯室内外的人不要再有通话的可能性。
但是在一瞬间,祁羡却一声不回,站在许暖白的一边。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赵晓晨想要向许暖白传递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