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仪重重地把毛笔扔进笔筒, 径直去了卧房, 躺在床上, 背对着宋淮。宋淮微微摇头,坐在她的身边, 柔声道:“才吃了饭,这就躺着会容易积食。”
陆士仪闷声闷气地说:“别烦我,我睡着了。”
宋淮笑道:“睡着了怎么能说话呢”
陆士仪陡然坐起身来, 目瞪着他, “今天一整天你都在说我这个不好, 那个也不行, 好像有了孩子, 我就跟上了枷锁一样, 做什么事都像关在一个框框里, 我才怀孕刚满两个月, 还有八个月才生, 这样下去,孩子没有生出来, 我就先给憋屈死了。”
宋淮握着她的手, 说:“对不起, 我只是太担心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娘生了三个孩子, 她说照常过日子,只需忌讳一些生冷的食物,再就是每半个月请大夫过来瞧瞧就可以了, 太紧张小心了,反而对孩子不好。”
宋淮道:“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我喜欢这个孩子,又担心你因为这个孩子受到伤害,心里矛盾极了,所以才会过分小心,士仪,在我心里,你才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孩子们长大了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们才会相伴一生。”
陆士仪笑道:“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在我们家,我爹对我娘最好了,如果我们姐妹有惹娘生气,爹多半要教训我们一顿,最后反而是娘替我们求情。”
两人心结解开,宋淮扶着陆士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虎儿在前面提着灯,道:“夫人,我听老人说怀孕的妇人多走动走动,以后生孩子反而会顺利一些。”
陆士仪问道:“你娘生了几个”
虎儿道:“我娘一共生了五个,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虎儿年纪虽小,做事却很利落,看在也是在家中经常做活的缘故。宋淮乐得虎儿陪陆士仪说说笑笑,于是也问道:“你家的日子还好过吗”
虎儿笑道:“我家投身于陆相爷门下,一家子都住在田庄上,主家宽和大度,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娘生的五个孩子都站住了,但其实很多庄户人家的日子都挺难过的,赋税年年增加,还有人丁税,很多人家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有些生下来就溺死了。”说道后来虎儿的声音都沉了下去。
宋淮不愿意说这些伤感的事情,转移话题,“虎儿,在庄上过日子好玩吗”
“好玩啊,虽然比不上城里繁华,但很有野趣,我们下河捉鱼虾,上山抓兔子小鸟,烤着吃,还有各种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地里新长出来的蚕豆夹,嫩嫩的,剥开壳子就可以吃里面的豆子,又嫩又甜,好吃的不得了。”
陆士仪也曾听青桃提起过,不过青桃家是农户,自家有几亩地,要辛劳一些,虎儿的父母是陆家的人,每月有固定的月钱及其他补贴,过得相对轻松,虎儿看起来更加天真一些。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回了房,洗漱更衣,躺在床上,陆士仪叹道:“外面的世道怎么已经这么艰难了吗青桃家是良民,日子过得艰难,收成不好,便只能把青桃卖进大户人家为奴,虎儿的父母投身陆家为奴,日子反而过得更好些,我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宋淮摸摸她的头,说:“也不一定,岳父岳母对待下人宽宥,因此他们的日子才好些,为人奴仆其实日子也不好过,你别想这些事情,万事有我呢,我不会让你与孩子受苦的。”
他拿起话本念起来,陆士仪慢慢进入了梦乡。
……
怀孕养胎的日子其实很无聊,陆士仪能感到到自己身子的变化,会恶心反胃,很多以前喜欢吃的东西,如今一闻到气味就想吐,而且她现在坐得不得马车,马车摇晃,她能吐得天翻地覆,再加上肚子渐渐大起来,昔日苗条的身形也变得丰腴,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一些。陆士仪看着铜镜里颇有些陌生的自己,心里的烦躁更甚,脾气比以前暴躁多了。
她不爱冲着丫头们发火,一般有火气都发在了宋淮身上,虽然宋淮是这孩子的父亲呢。宋淮任劳任怨,每晚替她捶肩捏背,对陆士仪温言细语,还专门派人去东京买了许多话本来给她看。如此到了五月,陆士仪怀孕满三个月,不呕不吐了,情绪也好了许多,她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犒劳宋淮,宋淮受宠若惊。
陆士仪道:“前些日子,我脾气不好,多亏你忍让,让你好好补一补,多吃点。”
宋淮拉她坐下来,认真地说:“你怀着孕不容易,我怎么让着你都是应该的,你不舒服,心里有火气,尽管冲着我发出来,闷在心里反而对你自己不好。”
陆士仪替他盛了一碗鸡汤,“好好,那你也要多吃点,才能更好的对付我啊。”
宋淮喝一口,惊喜地说:“这滋味似曾相识,不是银嫂她们做的,是你亲手做的对不对”
陆士仪笑着点点头,宋淮笑道:“我们未成亲之间,在你家喝过你做的汤,之后竟然没有再喝了。”</p>
这一顿饭宋淮吃的很满足。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天气渐渐热了,窗子半开着,月光照进来,屋子里半明半暗,陆士仪白日睡多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伸手去挠宋淮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