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救父四(2 / 2)

霍颜摇摇头,“我们家是和人结了仇,对方不惜一切代价要我爹的命,结果已经定了。”

魏小千神色凝重起来,不复刚才的跳脱。

霍颜忽然压低声:“魏先生,我不能让我爹死!我要救他!”

魏小千抬起头,“霍小姐想怎么办只要我魏小千能帮上忙的,定然万死不辞!”

霍颜:“我听说,这年月大狱里有很多无人认领的死掉的囚犯……”

魏小千一挑眉,立刻心领神会,“小姐的意思是,要来个偷梁换柱”

霍颜:“没错!就算是牢里没有囚犯尸体,我们也要从外面弄一具尸首进去,把我爹换出来!”

魏小千略微沉吟。

霍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魏先生,您放心,事成之后,我自有重金报答,就算将霍家所有家产拱手相送也在所不惜!”

“霍小姐,我看这事儿可行!”魏小千终于开口,“报酬什么的不需要,我一个跑江湖的,来去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财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倒是有个条件,您得答应我!”

霍颜郑重:“什么条件,先生尽管说!”

魏小千眼睛往猫那边瞟了一眼,“此事之后,我要在京城里消失一段时间,我有一只兔子,恐怕要拜托您帮我照看一下。”

霍颜痛快道:“没问题!”

从魏小千家离开,霍颜阴沉着脸,一下一下锤着猫脑袋。

“你是要上天啊知道那魏先生是什么人吗那是个能人!你居然敢挠人家的脸要不是魏先生宽宏大量,这会儿你已经和白菜一起炖成汤了知道么!”

虎斑猫半眯着眼,要不是霍颜死死抱着它,只怕又要窜回魏小千家去挠人了,也不知道魏小千究竟哪里得罪了它。

三天之后,霍平章在大狱里病死的消息传回了霍家。

为防走漏风声,霍颜将换囚的事瞒得死死的,谁都没说,魏小千假扮牢头将霍平章换出来,直接就拉着他出城去了,父女两人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让霍颜感到意外的是,霍老太太和霍刘氏听到霍平章病死的消息后,虽然都很悲痛,居然没有再出现那种歇斯底里的情况。霍刘氏晚上甚至还熬了一碗鸡汤,说霍颜这阵子太操劳,需要多补补身体,并嘱咐她不要因为没救出爹而难过自责。

倒是霍家班的那些人,听到霍平章的死讯后,全都炸了锅。

“阿颜姐!不好了!我哥和班子里的人打起来了!都动了刀子了!”朱河一路从外院狂奔回内院。

“阿颜姐!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有人要砌砖封咱家的院子!”春巧也气喘吁吁地往回跑,两个人一个从东边过来,一个从西边过来,差点撞在一起。

霍颜正架着梯子,和霍刘氏往灯笼上罩白布,因为霍平章是牢里的死囚,霍家不敢大肆操办后事,也只能偷偷在院子里挂些白幡。

霍颜从梯子上下来,“都慌什么!一个一个,慢慢说。”

朱河气喘吁吁的,小脸都急红了:“班子里的人说班主死了,如意楼封了,要离开霍家班另谋生路。今儿早上就收拾了行李准备走,我哥他气不过,说他们忘恩负义,要拼刀子!”

春巧也火急火燎地说:“我刚刚出去买菜,却见一伙人用车推着砖石泥沙,说是我们家戏楼被朝廷盘给了别人,要把戏楼单独隔出来,省得以后出出进进不方便,现在正在院子里砌墙呢,根本拦不住!”

两人说完,都眼巴巴看着霍颜,等着她拿主意。

霍颜面色却很平静,帮霍刘氏将梯子搬走,才不紧不慢道:“朱河,你先说说,既然大家要另谋出路,那这‘出路’是谁家啊”

朱河:“是徐家!所以我哥才生气呢!”

霍颜又看向春巧:“春巧,你再来说说,朝廷倒是把咱的戏楼盘给了谁”

春巧:“是徐家!”

霍颜似笑非笑:“看看,这不就清楚了其实你们两个说的都是一码事。”

春巧和朱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相同的疑问——他们家小姐,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霍颜收敛起笑容,看向霍家大门的方向,冷下脸来,“一大早上就全来了,戏台都摆好了还能不去看看么走,咱过去瞧瞧。”

因为经营戏楼,霍家的大门平时都是敞开的,进了门正对的就是如意楼入口,从街上可以直接看到戏台。过了戏楼是外院的练功房,仓库,以及学徒房,而霍平章一家人住在后面的内院里,另有一道围墙隔开,只开了扇小门。

而现在春巧所说的那伙人,正是在戏楼后面砌围墙,同时砸掉霍家的大门,让戏楼彻底从霍家大院独立出来。

霍颜带着春巧和朱河来到外院时,正看到朱江拿根棍子,带着在牢里被打出的一身伤,一会儿跑去拦霍家班的人,痛斥喝骂,不让他们离开霍家;一会儿又噔噔瞪跑回来,抡着棍子威胁,不让砌墙的那伙人动工。

然而就算朱江再身手了得,终究只是一人之躯,相比于对方的人多势众,他的一腔孤勇热血,好像个笑话。

此时霍家大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默默看着这出闹剧。

有好心人提醒:“江子啊,行了,别闹了,霍班主已经死了,霍家戏楼也没了,你就算是不让班子里的人走又能如何,这么些人,养得起吗”

“就是啊,你要真的为霍家好,就回去吧!好好照顾这家人,霍班主不是有个闺女嘛,你要是不嫌弃她脚大,所幸把她娶了!”当然也有这样看着好心,实则只是幸灾乐祸瞎起哄的。

朱江又羞又愤,狠狠瞪着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脖子都憋红了,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扭转局面,只能用力握着手中的木棍,眼圈发红地粗喘着气。

这时,忽听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传来——

“朱江哥这又是何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相聚一场,纵使舍不得,也该杯酒相送啊。”

原本喧嚣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上穿了孝服的少女分开人群从霍家大宅里走出来。

“阿颜,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朱江慌了。

他不想让这世态炎凉的一幕,落在少女清澈干净的眼里。

霍颜却只是冲朱江温和一笑,然后直接带着春巧和朱河走到吴师傅等人面前。

“吴师傅,班子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们,霍家班一路风风雨雨,生死共度,霍家能有今日,全是倚仗各位的才华,倚仗各位的肝胆相照!霍颜虽然年幼不懂事,这点情理却还是懂的,在这里,霍颜替死去的爹爹和病榻上的爷爷,先拜谢过各位了!”说着,霍颜竟是向吴师傅等人行了一礼。

吴师傅偏过身,似乎不大情愿受这一礼,其他人脸上也都不太好看。

生死共度肝胆相照

到这一刻,全成了一个个巴掌,扇得人脸疼。

霍颜让春巧将准备好的酒倒了一杯,端起酒杯面向霍家班众人,高声道:“各位叔叔伯伯!你们为霍家班劳碌半生,霍家愿倾所有供养各位,但是今日各位既然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阿颜除了为叔叔伯伯高兴,也想让街坊邻居们给霍家做个见证!不是霍家不愿意留各位,而是各位为生计所迫,不得不离霍家而去!”

说完,霍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命朱河取来一包银子,给每一个离霍家班而去的人分下去。

“霍家遭难,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阿颜也只能给每位叔叔伯伯凑上二十两银子。从此分别,大家各走各的阳关道,以后无论是生是死,是富是贵,咱们恩怨两清,再也不相欠了!”

吴师傅等人接了银子,一时全都说不出话,只是冲霍颜拱了拱手,转身匆匆离开了,都不愿意再顶着街坊邻里的目光,不愿担负这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责难。

也只能落荒而逃。

逃离这个曾让他们光鲜过,倒霉过,累过苦过,也开心过的地方。

这个大树倾倒,只剩下寡妇孤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