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琴抬头看到她, 立刻想起脸颊上次捱的巴掌, “嗖”地站起来,戒备地问:“杨佩瑶, 你想干什么?别以为你爹是都督就可以狗仗人势欺负人?”
杨佩瑶跟她差不多高, 气势却十足, 大大的杏仁眼圆睁着,里面满是警告, 声音依旧保持冷静,“我没必要依仗我爹的势,也没打算欺负谁,我就是来问个明白,
是不是你偷看我的信,还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张培琴叫道:“我才不是无中生有, 你能做得出来难道不许别人说?你难道没有倒追过男生?难道没有男生给你写信?还孤标傲世偕谁隐,
明摆着就是想私奔……不要脸, 下贱, 丢人丢到家了。”
还真是被她偷看到信件!
杨佩瑶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很想对准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再扇一巴掌,咬咬牙忍住了,“我喜欢谁就去追谁,这有什么丢人的?”侧头问前排坐着的男生,“你好,我可以知道你名字吗?”
男生正旁观, 冷不防被点到自己,脸“腾”红了, 愣了会儿才答:“我叫王志刚。”
杨佩瑶续道:“王同学,要是一个女生对你说喜欢你,你觉得丢人吗?你觉得那个女生丢人吗?”
被这样一个漂亮女生询问,又被这样一双漂亮眼眸盯着,王志刚脸更红,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意思回答:“不丢人。”
杨佩瑶再度看向张培琴,“听见了吗?喜欢别人不丢脸,光明正大,好不好?请你向我道歉!”
张培琴“哼”一声,“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向他抛媚眼,我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无耻,不要脸。但凡自尊自爱的人,谁会跟男生写那些不清不楚的信,光天化日之下跟男生眉来眼去?就应该拉你们这种人沉鱼塘。”
“我告诉你,大清已经亡了,”杨佩瑶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顿道:“依我看,你更不要脸?上课时,你盯着男老师看,发作业,你的本子让男班长发。还有,教室里,男生呼出来的空气,你又吸进肺里……你怎么不去沉鱼塘?”
教室里发出压抑着的低笑声。
张培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座位上,指着杨佩瑶又哭又骂,“你卑鄙无耻不要脸,活该被人欺负,活该被人扔破鞋。”
杨佩瑶再忍不住,抓起桌面上的书,劈头朝她砸了下去。
毫无悬念地,杨佩瑶再度被请到校长室。
同去的还有张培琴、秦越以及高二班的班主任姚老师。
姚老师跟谭鑫文差不多年纪,穿墨青色长衫,戴黑框眼镜,蓄着寸许长的胡子,脸色铁青,神情极为严厉,“张培琴平时老实本分,跟同学们相处非常融洽,而这位杨同学跑到我们班里动手打人,已经违反了校规第八条。据我所知,她已经是第二次违反校规了,事可一,不可再,必须要严肃处理!”
张培琴在旁边抹眼泪,时不时抽泣两声,十足受了委屈的样子。
杨佩瑶深吸口气,开口道:“我承认我先动手不对,我向她道歉。但是事出有因,是张同学私自拆我的信,且出言污蔑诋毁我。我一个女孩子,当不得她这般辱骂。”
姚老师虚点着她,厉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女孩子有随随便便跟校外男生写信的吗?放到以前说,这就是私相授受。”
杨佩瑶咬咬唇,“姚老师也说是以前,以前的律令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时代……如果非要往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怎么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说?”
春秋年间,姑娘小伙看对了眼就用随身佩饰相送,或者手拉手钻小树林,那时候何等坦荡?
直到唐朝,民风对女子也是宽松有加。
姚老师却偏偏拿程朱理学那一套要求她。
话说完,瞧见秦越默默地低下了头。
姚老师气得胡子发颤,“谭校长,你看,像这种刁蛮不服管教的学生,留下来就是败坏学校习气。这事儿你看着办!”甩着袖子离开。
谭鑫文叹口气, “事情很简单,张同学出口伤人,杨同学动手打人,对不对?”
张培琴哽咽着辩解,“校长,我是实话实说。杨佩瑶确实行为不端,跟男生书信往来,眉来眼去。”
谭鑫文沉声道:“我已经调查过,你原话并非如此,你是怎样说的自己心里清楚。另外,学校并不禁止男女书信沟通,但是你私拆别人信件,从律法层面上讲,与偷窃无异。罚你明天晨会上当众向杨同学道歉,继续整理图书室,为期半个月……你先回去吧。”
张培琴怨恨地瞪了杨佩瑶两眼,鞠个躬离开。
谭鑫文又看向杨佩瑶,神情郑重地说:“杨佩瑶,我非常欣赏你,但是我绝会不姑息你的做法。”
杨佩瑶突生怯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骨碌碌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往下落,“校长,您不会开除我吧?”
“我不开除你,”谭鑫文立刻亮出自己的底线,“但是你喜欢动手的习惯要改。”
杨佩瑶心头一松,泪水便憋不住,“哗”一下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她顾不得擦,先替自己辩解,“我不是喜欢动手打人,我是忍无可忍,就不想再忍……我喜欢别人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被人用那么恶毒的语言咒骂?”
秦越掏出手绢递给她,“别担心,校长会秉公处理。”
“谢谢老师,”杨佩瑶低低说一声,擦把眼泪,继续道:“我长得不难看,脾气也好,别人给我写信又有什么错?而且,林黛玉的诗词里面,哪里有相约私奔的意思?大概就是见仁见智了。”
秦越莞尔,再度低了头。
谭鑫文道:“这些确实没错,你打人有错!”
杨佩瑶不再分辩,抬眸,泪眼婆娑地问:“校长还是罚我打扫食堂吗?”
说话时,两颗泪珠颤巍巍地挂在腮旁,晶莹剔透,而那双含着泪的眼眸,像被水浸润过的黑曜石般,楚楚可怜。
这种默默饮泣的姿态本就容易打动人,尤其杨佩瑶还是个漂亮女孩,更惹人怜惜。
谭鑫文叹口气,“罚你课间时候在大喇叭里念校规,同样半个月。记着,你已经是第二次违反校规了,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个课间是指上午第二节跟第三节课之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虽然也够丢人,但是比打扫食堂轻松。
杨佩瑶老老实实地认了罚,“谢谢校长”,鞠个躬走出校长室。
秦越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对谭鑫文道:“我很看好杨佩瑶,人聪明又有想法,这次主因并不在她……能不能别往品行记录册上记?”
谭鑫文点点头,“一事一罚,这次罚过就算了。”
杨佩瑶没直接回教室,而是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正洗脸的时候,听到放学铃声响了。
杨佩瑶不着急,用秦越那条手绢擦干,稍等半刻,感觉泪意已散,而大多数同学都走出校园,才慢吞吞回到教室。
邱奎还没走,迎上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校长怎么说?我已经听说那些闲言闲语,肯定是张培琴故意针对你。”
杨佩瑶挤出个笑容,“没事。”
一边收拾书包。
看到里面的信封和菊花,杨佩瑶犹豫数息,把信纸撕碎,连同菊花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今天的事情跟程先坤并无关系,可他的信却是引子之一。
入学短短几个月,她已经第二次违反校规了。
被处罚,总归是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杨佩瑶收拾完书包,看到高敏君的书包还在,她又去参加排练了,也不知几时才能结束。
邱奎等将教室门掩上,跟她一起往外走,“张培琴家里有背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要当心些。”
杨佩瑶打起精神,满不在乎地说:“我爹还是都督呢,怕她干什么?”
邱奎弯唇笑笑,“之前真没想到你是那种权贵家庭出身的小姐,觉得你很腼腆和气,那天你跟我说过那些话,我才发现你挺豪气的。”
杨佩瑶反问:“你确认是豪气,不是匪气,也不是霸气?”
邱奎认真地说:“是豪气,就是见过世面,而且有雄心壮志的人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我还是眼界太窄,只顾眼前这点困难了,没想那么长远,枉为男人。”
他臂上仍旧带着黑色袖箍,他姐姐还未曾过完七七。
杨佩瑶扫一眼刺目的黑袖箍,汗颜道:“你不用夸我,你已经相当出色了,真的。”邱奎没法跟她比,她不是眼界宽,是因为从百年之后穿越而来,这些事情她读过、见过。
邱奎只当她谦虚,对她印象更好。
说着话,两人走出校门。
程信风手里提四只大袋子,站在黑色的别克汽车旁等。
杨佩瑶猜想是做好的裤子,因不愿费事解释,便对邱奎道:“我家里来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