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从太和楼出来, 脚步不停。依着她自己的意思,应当是不管东西做没做出来, 先将银票拉扯出来, 其他的都是另说。
但她不敢自作主张, 毕竟思来想去, 江宛是因为这东西才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若是自己乱下决断,反而不好。
但王嬷嬷还是长了个心眼儿, 她急匆匆跑到国舅府, 从角门找了看门的杂役, 塞了两角碎银子, 把一个老妇人请了出来。
这老妇人身形娇小,一身妥帖蓝麻衣服。苍白发髻梳在头后,一丝不乱。肩膀和背脊挺得笔直,脖子弯也不弯,下巴内收,却显得既有威严。自远处走来,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不多一分, 不少一毫, 身份显然不俗。
王嬷嬷正在角门处候着, 见她来了, 连忙迎上去福了个礼:“姨母。”
老妇人点了下头, 眼睛瞥了王嬷嬷一眼:“怎么今日你不在大将军府里伺候宛丫头,倒想起我来了?”
这老妇人原本是皇后娘娘的奶娘,
后被带进宫中,为皇后稳住地位鞍前马后出谋献计,皇后一宫宫女俱都听她调遣,尊称一声刘姑姑,时日久了,便也养出了这股子气魄。
之后,刘氏年纪大了,见皇后也稳坐中宫之位,便心生退意。皇后借着将她安排到国舅萧罗府上,也当在外面安插了个自己的眼线。
这王嬷嬷是刘氏的外甥女,只不过因原本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为了避嫌,便甚少联系。如今突然之间求见,虽赏了面子走了一趟,却未有半点亲近。
“若不是真有事儿,哪敢来劳烦姨母?”王嬷嬷叹了口气,连忙将昨日江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她也不是迟钝,又将那故事换了个说法。
前半段依旧是惜隽找那杂役偷了银子,后半段就变成了江宛为了救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要将这份丢了的银子自己出了。这才吩咐王嬷嬷一早来太和楼取东西,退银票。谁知道太和楼竟然没将首饰做出来,这便不好拿了。
她又匆匆道:“若是宛丫头今日拿不出这银票,惜隽春湫俱都要出事儿,还要被那江茗给占了风头去。当年姨母特地把我安排到了江家,看护这宛丫头。如今她有了如此大难,姨母不能眼见着不管啊。”
刘氏心思自然比这王嬷嬷细密多了,也不是被那两句话便能糊弄过去的人。她面上不露声色,嘴上说着:“若你是来借银票的,我倒也不是拿不出。东凑凑西凑凑的,将娘娘赏的东西当了,还是有的。可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你如今来找我,我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可依着你说,这事儿是迫在眉睫的。”
王嬷嬷应道:“正是。”
刘氏笑道:“从来没有下人出来替主子借银子的。而今这些事儿皆归于宛丫头的心结,若是宛丫头心里确定了皇后娘娘的想法,地位稳固,那便会坦然面对那位嫡出千金了。”
王嬷嬷叹了口气:“是这个理儿。可是这要如何确定?娘娘的心,我们哪敢随意揣摩?”
刘氏摆了摆手,王嬷嬷便将耳朵凑了上来,只听刘氏说道:“俗话说,人不如新,衣不如旧,可这儿媳妇呢,却是知根知底眼看着长大的好。”
王嬷嬷眼睛转了两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今日这事……”
刘氏捋了下头发,一时倒有些不似她那年岁的风姿:“今日这事儿,你说是一个说法,换个人来说,兴许就是另一种说法。宛丫头转了年,指不准就成了宫里的主子。我只是个奴才,不能越俎代庖。不过,我却可以帮宛丫头给娘娘捎句话儿,端看娘娘如何处置了。”
王嬷嬷听她话语当中还是向着江宛的,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劳烦姨母了。”
刘氏笑道:“行了,你倒是快些回去吧,宛丫头还等着你呢。我也要去拾掇拾掇,进宫去见娘娘了。”
与刘氏告辞,王嬷嬷一路走回来,心里稍稍舒缓了些。听刘氏的口气,皇后娘娘还是更青睐于江宛的。这也是自然,江宛是她看着长大的,还自小便派了教习嬷嬷来教规矩。宛小姐行举温顺,必然是儿媳的第一人选。而那江茗,光看昨夜她迫着大将军道歉的事儿,就已经太刚烈了些。
更何况,当时刘氏一早便让她来江府当奶娘,那时候还没有皇上赐婚一事儿呢,可见当时皇后便动了心思。之后江衡替皇上挡剑,不过就是寻了个理由赐婚罢了。此时,便更不会抛下宛小姐于不顾。
王嬷嬷又从角门进了江府,这时候天色才堪堪放亮,院子里下人你来我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昨夜之事。王嬷嬷俱当没听到,只快去寻江宛。
因着昨日江宛被救回来时,先被送去了卫氏的房里,后来一直昏睡未醒,卫氏便另寻了个地方睡下。
换了床,加上又惦记着江宛、江茗二人,卫氏睡的并不好,起来之时更是腰酸背痛,让身旁的大丫鬟同舟帮她捏了捏,连忙去看江宛是否醒了。
卫氏进房里的时候,王嬷嬷也恰好赶来,她看着卫氏在,便只好规矩站在一旁,眼睛频频扫向躺在床上的江宛。
卫氏低头看了江宛稍许,叹了口气:“这已经过了一夜半日,怎得宛儿还不醒?”
丫鬟同舟给卫氏递上一杯热茶,宽慰道:“大夫既然已经看过,说小姐只是受了寒,又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夫人但放宽心,说不定一会儿,宛小姐就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