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尘梦之五(7)(1 / 2)

任孤鸣稳定了一下心绪, 问道:“师父, 为何要请截棍”

截棍司刑掌法, 却是专门用来惩戒宗门内弟子的,谈知臣虽以弟子身份听学, 动用截棍也实属不合礼数。

几个师叔并未作答,他们像一群塑像似的,各持一根截棍将少年围在中间, 谈知臣被符篆封住七窍五感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见他面容上一时迷茫一时狰狞便知他此刻绝不好受。

平云君深吸一口气,并未理会任孤鸣,反而回身恭恭敬敬地向穹窿山历任门主的牌位行了个礼, 正色道:“晚辈第十九代穹窿山派门主萧炎云依照门规清理门户, 先师先祖在天之灵钦证。”

他回身喝道:“诸宗行刑!”

刹那间持截棍的几位前辈同声喝道:“逆徒章泽受刑!”

七张符篆随此厉喝化为一道光泽清透的锁链,从谈知臣七窍如穿无物般将残魂束缚了住,他陡然睁开眼睛, 喉咙深处压抑地逼出一道低吼声,目光却茫然在人群中梭巡, 最后死死定在了任孤鸣身上。

光芒化作的锁链竟是硬生生从他身躯中拉扯那灰色影子, 想将残魂从活人之躯里拖出来!

两个人无声对望,他终于知道为何请截棍、为何讳莫如深。

皆因宗门之耻闭门而责。

平云君当年给他讲的故事半真半假,假的是故事,真的是残魂。

那灰色的影子从身体里拖出来却被链子锁着无法逃逸,脱离了宿主又没有声带无法出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张开空洞洞的嘴似乎在尖声呐喊, 截棍应声而落,影子瑟缩了一下,单薄的身体冰碴似的四处飞溅,逐渐散成了雾。

既已入宗门,未剥夺宗姓、弟子身份,终身为宗门所辖。

平云君手中持着一卷书册,并未看影子,缓声念道:“……屠戮平民,为非作歹,危害同门,本门念及情分未行苛罚,然变本加厉作邪祟厉鬼……”

最后一块影子碎成渣滓,锁魂链叮铃一声坠在地上,燃成了捧符灰。

“……受戮苦恶,以偿罪孽。”平云君合上书册,“逆徒章泽,走火入魔损伤心性,逐出穹窿山派,告知仙宗。”

谈知臣无声无息蜷在地上——任孤鸣见他大多数是蜷着的姿态,似乎天生就不会放纵,不会随波逐流,他永远以一个漠然又镇定的姿态孤单行走,从不依靠别人。

他肤色本就白于常人,经此变故后更是没有一丁点血色,身上又沾了符灰,脆弱到狼狈。

神差鬼使地,任孤鸣把他给扶了起来,他比划了一下还是没办法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保证他不会掉下去,只能忧愁地想了想,将他抱小孩儿似的打了个横。

平云君长叹一声:“传书和谈门主交代一下吧。”

任孤鸣点点头,带他离开了大殿。

谈知臣在一片寂静中醒过来,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风吹竹叶、梨花簌簌的声音都没有,四下静得要命。他左右挪动了一下眼珠,突然看见床边小几上坐着一个披白袍的人,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眉眼间似乎还未褪去少年的青涩,却已经有了青年的稳重和担当。

他从来没仔细看过他,印象里这个人似乎对谁都很好,也对谁都不好——尤其对他,惯会借着一副秀气斯文的皮相伪装成一个温和性情人,好似离你很近,实际上千般万般远,又挑不出错处来。

在寒室刺的那一刀虽然不是出自他本意,也是受了他情绪的影响所致,他大病未愈睁眼望去第一眼见到竟然是他披衣静读不可谓不吃惊。

谈知臣稍微弄了点声响,任孤鸣如大梦初醒似的站起来笑了笑:“醒啦”又自然而然地看了看他的眼珠,谈知臣的瞳孔缩了一下,随即缓缓舒开,像一颗琉璃珠似的透亮。

他沉默地看着任孤鸣。

任孤鸣浑然不觉,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反派大佬这张死鸭子嘴。他甚至没想要个回答,自顾自拎了拎衣袍拖沓着靴子钻了出去,不知道摆弄了什么,药香味居然缓缓弥漫开了,随即提着一个精巧的小罐儿回来,不必多说自然是要逼着他喝药。

谈知臣别过头,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抗拒。

任孤鸣好脾气地端着小药碗绕了一圈,哄小孩儿似的笑眯眯道:“这个是安神镇魄的,残魂附在你身上难免对你的神魄有影响,喝了吧。”

谈知臣一言不发,又扭过头看另一边。

“这个药不苦,稍微有点好喝的。”任孤鸣还以为他小孩子脾气犯了嫌弃药难喝,用汤匙舀了一点自己喝了一口,演技浮夸:“啊,好喝!”

谈知臣依旧不理他,像个木偶似的单调地望着外面,既不回应也不反抗。

这可太触及我的知识盲区了。任孤鸣绝望地想,从前哄师弟师妹们根本就是手到擒来随便骗,毕竟生的好看又辈分占便宜,无往不利,反派大佬果然是反派大佬,慧眼如炬。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再怎么难受药也要吃呀,否则身体不好打不好底子以后怎么扬名立万呢”

不知为何,谈知臣终于把头扭了回来,他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也不伸手接药碗,直直平平地盯着任孤鸣陈述:“你不喜欢我。”

任孤鸣被大佬直白阐述逼得无言以对。他虽然对这个少年虽然达不到“喜欢”,但也绝不像大佬这样冷冰冰地平铺直叙宣告“不喜欢”或者“讨厌”,抛开剧本设定来讲,只对于谈知臣这个人来讲他还稍微有一点心疼。

当着反派大佬的面当然不能说“没有呀我不但不讨厌还心疼你”,任孤鸣把药碗放在小几上干脆搬了个凳子来坐在他塌前支着下巴盯着他,仿佛他视线里只有他似的。</p>

反派大佬还不是后来那个脸皮厚比城墙水土不侵那个青年,被他这副难得情深的姿态弄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后仰,苍白的脸上居然飞起了一点生动的红晕。任孤鸣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先前在山门时是我不好,没给你回礼就跑了,然你不能把人一棒子打死,你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