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纯嘏接到皇上的旨意心中又喜又怕, 喜的是自己一身医术能够得到皇上的信赖, 将来有所施为；怕的是六殿下真的出了意外，皇上对皇贵妃的情意满宫皆知, 皇贵妃对两位皇子视如己出，一旦出事只怕要掉脑袋的。

“朱太医，你无需有顾虑, 常人说尽人事听天命，历来疾病要好一靠医生，一靠自己, 我相信你的医术, 也相信我自己的毅力——娘亲和哥哥还等着我呢, 你且放手去试。”殷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晶莹灿灿, 仿佛能照进人的心里。

他前世住在医院里, 家中富庶选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医院, 可一旦患者有不好，家属气急了总是忍不住迁怒，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自去岁宫宴瞧着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茶盘, 教掌事姑姑罚着跪在雪地里, 即便晕过去了, 罚跪的时辰不够醒来又继续, 他便明白如今与前世大不相同，时人委实生之不易。

“臣必不辜负殿下所托！”朱纯嘏一怔，只觉得心底忽然生出豪情万丈, 不由朝着他拜了一拜，沉声道。

这一回用的是“生苗”，仍旧是蘸水之后用棉布裹了放在殷佐左边鼻孔里，挨上十二个时辰。

用了“生苗”之后殷佐很快就起了反应，过了五日便开始烧起来。

“红曲姐姐，这里头光线不好，你站到外头给我读《名贤集》吧。”殷佐端着茶盅喝了白水润了润嘴唇，慢吞吞的靠在榻上，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热，手脚也疼，要是不用力连手中的茶盅都握不稳当，可瞧着周围人担心的样子，他便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红曲屈膝行礼，见他嘴皮发干都起了皮子，眼眶登时就红了，忙快步走出去，听他的吩咐忙站在了帘子外头，轻声诵读，“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善与人交，久而敬之。人贫志短，马瘦毛长。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谏之双美，毁之双伤。赞叹福生，作念祸生。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朱太医，殿下发热了。”芍药命一旁的婆子替他脱了外衣打来热水一遍一遍替他擦拭身上，用过的棉帕子就让小宫女登时拿到隔壁去烧掉了。

殷佐前世生病有现代医疗的手段倒也不觉得很难过，可如今也不知道是年纪变小还是旁的，竟是觉得一刻也熬不住，他躺在床上，鼻流清涕，眼泡红肿，渐渐的就觉得意识模糊了，自己仿佛在火中行走，走了好久好久也走不出去，心中焦躁不安，偏又全身都没有力气了，他有时候想着自己就这样睡过去吧，可一想到四哥和娘亲，他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来。

朱纯嘏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会子反应来的这样快，抢先几步跨到殷佐身边，握住殷佐的小手替他诊断。

“听闻中医望闻问切，婢子将所有的玻璃灯点上，殿下就拜托朱太医了。”芍药指挥着宫女将周围数十盏灯点燃，这才亲自提着一盏玻璃风灯站在他身边，她前头侍候着四殿下的时候经过了一道，这时节，也就不觉得可怕了，反而能居中调度。

“能发烧就好，还得等等，这几日劳烦芍药姐姐细心一点儿，若是看见殿下两耳根下、脖子连着耳朵的地方，或是背脊上到腰的地方，若是有三五红点，就是要出诊的症状，若是没有，也请芍药姐姐告诉我。”朱纯嘏借着亮光翻起殷佐的眼皮看他的眼睛，而后细细检查了一番。

这头他出了门边将消息传给随侍的小太监，后者将消息递给侍卫，到了下午宫里头就得了信息。

“佐哥儿开始发热呢他还好么身边侍候的人够不够”皇上得了消息特意来景仁宫转告皇贵妃，皇贵妃这几日心中正煎熬着，得了消息忙不迭的连声追问。

“如今有朱纯嘏盯着，定然没什么大碍的。”皇上见她这几日因为忧心人也格外憔悴，心中就止不住的生出忧虑来。

“希望上天保佑。”她如今没有功夫上妆，面容透出一股清寒的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不见一丝血色，仿佛衰败的牡丹，再有一阵风就倒下来。

“听当归说这几日你坐卧不安，日日茹素，佐哥儿还需要你。等到往后佐哥儿回来，他没事儿你却倒下了，可不是令他反过来心焦你么”皇上拉着她在桌子前坐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吻了吻，说一句冰冷的话，这许多年他受过了很多次的丧子之痛，若是殷佐真的有意外，再来一次，也只是听天由命，可是眼前人，若是有丁点儿损失，他竟是连想都不敢想。

“皇上，我只是担心他罢了。”对上他关切的目光，皇贵妃勉力拉起嘴角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倒是您，前头朝政忙碌，可要注意身子呀。”

“我好歹也是弓马娴熟，日日不缀的。”皇上伸手摸了摸她惨白的脸。

殷佐烧了两日，温度上去了又下来，反反复复，人一度陷入昏迷，到了第三日子时末身上终于出疹子了。

“朱太医，殿下出疹子了。”芍药日日替他擦四肢，按照太医的嘱咐时时刻刻安排着伺候的宫人和嬷嬷三班倒，就担心有一刻没有看住就错过了。

朱纯嘏守在外头的软塌上睡着，他这几日精神绷紧了，一刻都没有松缓，听到芍药的声音，登时清醒过来，快步迈入里间接着玻璃灯明亮的光线给殷佐查看，等到看到殷佐生出的疹子大片大片的涌出来，分不清颗粒，更是呈现深深的紫黑色，这颜色浓烈几乎是黑色，瞧上去十分可怖，登时就变了颜色。

“朱太医，殿下这是”芍药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就是“咯噔”一下。</p>

“殿下症状来的凶险，不可过用功表，亦不可骤用寒凉，只能先用药催出毒性。” 朱纯嘏神色严峻，“我这就去开药方，还请芍药姐姐派人亲自盯着熬药，若是熬药稍有疏漏，恐引起旁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