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总是要守着您的。”青鸟轻轻摇了摇头。

“青鸟，过去是我糊涂了，如今我已经醒过来了，往后，你和黄雀若是有什么便径直跟我说，再不会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庄妃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只要您的好好地，我跟黄雀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青鸟替她掖了掖背角，“姑娘，您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说一千道一万，十一殿下没了，我们跟你一样心痛，可往事不可追，您只有照顾好自己，往后再有孩子，等孩子长大了还可以过继一个给十一殿下，使他往后还能有香火，您一味的伤心，到底没法子改变了。”

“好姐姐，我听你的，你就跟着琥珀去歇着吧。”庄妃一愣，而后握着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好，我听您得。”青雀见她坚持到底点了点头，只替她留着一盏红牛角双鱼挂灯，又替她放下帐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虽说是侍疾，往日有宫人们守着，可到底并不费神，今日庄妃将宫人们都撵去休息，自个儿守着，心里便觉得沉甸甸的，她将汤婆子抱在怀里，听着外头呼呼地风声吹动松竹婆娑，树影在窗棱上投出一株株黑色的影子，摇摇摆摆，她便觉得周身都浸入了这隆冬的寒意之中，半晌也无睡意。

“般若，般若……”

“老太太”不知过了多久，庄妃听见太皇太后轻声的呼喊，她索性披着玉棠富贵白底织金妆花绒长衣起身走至太皇太后床前，“您醒了可要喝水”

“沅芷……看来我必是大限到了，否则，为何会见到你”暗淡的烛光下太皇太后病了许久，竟是有几分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在梦中，“这些年，礽哥儿教皇上教导得很好，他生的聪慧，对上孝顺体贴，对下则礼贤下士，彬彬有礼……当年你生他难产而亡，如今泉下有知，应当是倍感欣慰了。”

“……这一切还要劳烦您的教导。”庄妃听她慢慢说着，也渐渐明白老太太定然是当自己当成了姐姐，她早年还未进宫的时候也听爹娘说过，姐姐最是清雅不过的人物，与自己大不相同，可自从小十一夭折之后自己的性子反倒静了几分，太皇太后一时记错了倒也是正常的。

“你当年临终的时候将礽哥儿托付给我，这些年，我倒也不负你的所托。”若是在平日里老太太是断然不会将这些话吐露的，可这一场病，几乎消磨了她所有的精神气，对小十一的愧疚又再次浮上心头，老人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掉了眼泪，“礽哥儿体贴，到那儿都挂念着我……当初你走了，刘氏做皇后，我怕啊，我守着礽哥儿从这样小的一丁点儿长大，若是刘氏有了皇子，他往后该怎么办”

“……那您是怎么做的呢”庄妃悚然一惊，鬼使神差之间她轻声问道。

“你大概忘了，我也是前朝大家出身呢，当年宫里出了个发疯的贵妃，皇帝负了她，她便断了皇帝的血脉……这药，我手上还有丁点儿，准备给刘氏用，却阴差阳错教佟氏吃了……这么多年，皇上答应我不立佟氏为后，可我瞧着，这满宫里头，皇上是将她放在心里呢。”太皇太后喃喃说道，声音低微，庄妃只有俯下身子才能听得见她的话。

“您把药全给她用了么”庄妃两手交握，放在身前，声音混合在北风呜咽声中仿若鬼魅。

“……我对不住小十一啊。”太皇太后沉默了良久，就在庄妃以为老人又再次睡去的时候，老人痛苦的睁大了眼睛，“那个孩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时间长了，药性减弱了，才使得这个孩子天生体弱，养也养不住。”

“……”庄妃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蜷缩成一个拳头，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栗，她死死用牙齿咬住拳头，这才控制住自己竭力平静下来，“澧、澧兰，您为何要对她出手她是沅芷的亲妹妹啊”

“这世间做母亲的哪有不偏向自己的孩子的”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太皇太后仿佛倦怠极了，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庄妃在她床前占了许久，窗外呼啸着的北风慢慢远去，只有酸楚和仇恨慢慢在心底堆积，仿若一把钝刀子，一遍一遍的将她割得血肉模糊，她就这样定定的站着，仍由寒意从足下漫上来，一层一层将她整个人冻住。

好恨啊！

这一刻，说不清楚是恨躺在自己跟前的老人，还是恨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人为他付出的小太子，或者是那个让她满心满意都牵挂的男人……可说到底，最恨的还是自己，若不是自己不留神，为何能教旁人将这手段施展了。

踉跄着回到了软榻上，庄妃怔怔得盯着这绣着瓜瓞绵延的帐子，心头有一把火在燃烧，火焰寂灭，仿佛要焚烧尽了这充满着痛苦和绝望的世界。

明光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嗯，一开始设定庄妃的脸就是为了这一章，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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