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黛玉入宫读书已经两个多月, 除了每月旬休的时候回家, 旁的时候都在宫里，时间一长, 公主们又都是好相与的, 她便也习惯了。

每日清晨殷佐总是在景仁宫门口等她, 傍晚他们在殿里完成了课业, 他又顺道送她回来, 二人会简单交流几句上课时候的心得体会，说说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今年的冬日来的格外晚，到了十一月里，一场又一场北风吹过, 天气这才渐渐冷下来, 每年冬日里都中都要下雪，往年殷佐年幼, 皇贵妃拘着他，并不许他出门玩儿, 今年他渐渐大了, 便一日又一日盼望着下雪，可偏遇上暖冬，竟是不能如愿了。

冬日里昼短夜长, 上课的时间也从辰时初推迟到了辰时中，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殷佐索性便在景仁宫里跟着皇贵妃、黛玉、殷祥一道用早膳，到了冬至这一日, 宫中过节，便给皇子、公主们放半日的假期。

“等过了年听说也要给你们开西洋的相关课程了。”一早起来，殷佐便早早在景仁宫等着了，皇贵妃给他们准备的主食是八珍糕、虾饼，给黛玉还单独准备牛奶蜂蜜燕窝粥，给殷佐的则是海鲜小混沌，一碗混沌有十二个，各个都只有小孩儿拇指大小，皮薄馅儿厚，咬入嘴里满口鲜香，殷祥年幼尚在酣睡之中，皇贵妃便命小厨房在小火上慢慢炖着酥酪，等他醒来再吃。

“西洋课程”黛玉一愣，她如今吃惯了燕窝，便是冬日里北方天干不若南面湿润，竟然也没有咳嗽，反倒觉得舒畅，便日日坚持下来。

“化学、物理之类的，用老祖宗的话来说便是道士那一套加上格物致知了。”殷佐吃东西不算秀气也不粗鲁，但他爱惜食物，前世有诸多忌口，如今样样都能吃了，无论是什么吃得香甜，便是夏日里苦瓜也能吃，自从有他陪伴着一道用早膳，黛玉每顿都能多进一些。

“我前头也听六公主说过，她们的火器营里的火铜、等归入西洋学里便是物理与化学相关的，往日她都是自己找书来看，如今要开课了，想来她必然觉得欢喜。”黛玉伸手替殷佐夹了一小块虾饼，“六哥哥，我尝着这虾饼鲜香薄脆，味道甚好，你素来爱吃虾呀蟹呀的，合该尝尝的。”

“竟是虾剁碎了和着胡萝卜、莲藕、小麦粉煎成的饼子”殷佐原本在认真吃小混沌，到没有注意桌上摆放得是什么，此时听了黛玉的话不由认真尝了尝。

皇室里头都讲究惜福养身，夜里睡得早，早上起来得也早，他自出生便是这样，养成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早起困难，如今每日能跟朋友一起上下学，虽然学的进度略微有些差异，可他却觉得甚是比之前自己闷着头想好多了，至于四哥，他进度快，白日里又有自己的事情，殷佐如今寻常课业上想不通的若非委实不能够解的并不去找他。

“你这张嘴，倒是轻易就品尝出来了，难怪跟璇珠是兄妹呢。”皇贵妃闻言登时笑道，“红曲，等会子佐哥儿跟玉儿去上学，你将这虾饼带上，臻哥儿也喜欢呢。”

“九妹妹的舌头是易牙的舌头，我不如她。”殷佐登时笑道，“娘亲，四哥如今还别扭着呢，我竟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他到景仁宫来了。”

“可不就是别扭么他一落地便事事做到极致，养了十来年竟是第一回教我罚他，他又素来是在意自个儿面子的，如今来请安可不就是要挑你们都不在的时候么”皇贵妃说道这里不由失笑，“都说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我原本不相信，如今养了你们兄弟，才知此话不虚。”

“怪道我好些日子没在娘亲这里见着他，我还以为他近来忙碌，爹爹安排他跟太子哥哥做事情呢。”殷佐恍然大悟，“四哥素来能干，我还不知他有这样一面，等会子见了他必然要说一说了，我还难得见到他吃瘪的样子。”

“你一淘气，仔细他罚你。”皇贵妃见殷佐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今日只上半日课程，吃完了，且走吧，不要迟到了。”

一时二人吃完，红曲便陪着他们去上学。

“这个天儿，瞧着要落雪珠子呢。姑娘身子骨弱，天气转凉，要小心寒凉才是。”走不了几步半夏从后头追出来，她手上搭着一件大红羽缎的斗篷和一件半新的香色缂丝彩云金龙纹皮鹤氅，见二人停了步子，这才笑着叮嘱，“殿下也是，您虽年长，到底要给姑娘做个榜样呢。若是下雪了淋湿了，病了又要吃苦汁子的药了。”

“半夏姐姐这话说得，我这样的身子骨，哪里就这样轻易生病了。”殷佐笑道，从她手中接过斗篷搭在黛玉肩上，“倒是妹妹，女孩子素来比男孩子身体弱上几分，早晨风凉，你先穿上，等会子到了传心殿，里头烧着炭盆，到很是暖和了。”

“六哥哥也要披上才是。”黛玉抿唇一笑，谢过他的好意，她原本是殿下殿下的叫着，还是皇贵妃说两家都是通家之好，旁的也就罢了，她与殷佐又是朋友，便以长幼相称，“天气寒冷，若是冻坏了，佟娘娘也会心疼的。”

一提起自家娘亲，殷佐登时没了主意，乖乖接过鹤氅披上，两人又套上木屐这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果然不出半夏所料，路才走了一半，天上便开始落下雪子来。

一片一片，仿若一群雪白的蝴蝶，很快便将天地铺的雪白一片，朱红色的宫墙上慢慢堆起了一层薄雪，大雪给威严的宫城披上了一层肃静的白，越发显得天地寂然。</p>

“雪落在头上，连头发都白了。”黛玉带着昭君套，殷佐戴着帽子，二人都未打伞，白雪轻盈得落在他们身上，黛玉有几分惊喜的抬头看了看铅云密布的天空，雪子扑扑簌簌从天而降，落在她脸上、发上、肩上，缥缈而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