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之后, 袁问先捋了捋胡子笑道, “今日大雪，我们于廊下赏雪, 作文人雅士, 自当联诗助兴, 你们入学读书时间长短不一, 如今便做五言，不限韵律。”

“先生, 要是做不出怎么办”九公主好奇的问。

“只评魁首罢了，我那里有一方宋时端砚, 便做给这魁首的奖励好了。”袁问先笑道。

“先生, 我们按何等顺序联诗呢”八公主托腮问他。

“便以长幼为序好了。”袁问先笑道。

“如是这样, 便是六姐姐起头, 过了是我, 而后是七妹妹、八妹妹、禟哥儿、九妹妹、哥儿和林妹妹。”殷佐算了一回，朝着六公主笑道，“还请六姐姐先起头。”

“正巧了，我有一句, 朔风卷枯草。”六公主眼珠子一转笑道, “佐哥儿，到你了。”

“落雪何霏霏岁暮阴阳短。”殷佐素来作文还好, 作诗只称得上平平，但他读书多，又能过目不忘, 从前人诗文里化用倒也简单。

“天涯霜雪寒。”七公主接了一句，沉吟片刻，指着墙角的梅花笑道，“阆苑仙人树。”

“人间富贵花。”八公主联道，她这一句出来，众人都笑了，“好好的，你们笑什么”

“笑八姐姐的衣裳。”殷禟指着她身上的百花灰鼠皮裙，“姐姐的姿容当得起人间富贵花之说。”

“小小年纪便会赏美人了，往后也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姑娘伤心呢。”八公主啐他一口，轻笑道，“雪猫扑花影。”

“黄犬睡华庭。”殷禟一时想起殷佐养的平安，登时脱口而出，他瞧了瞧结冰的回廊，笑道，“窗寒拥深炉。”

“病羸卧残阳。”九公主沉默片刻，眉眼盈盈一笑，“闲人梦酒卮。”

“古鼎烹花糕。” 殷眼珠子一转，“九姐姐，我听人说冬日里摘梅花可做梅花糕，今日下雪，外头寒梅开的正好，倒不如等一会子，我们一道去摘梅花做花糕，好不好”

“瞧瞧，才开始联诗便想着要吃梅花糕了。” 殷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大笑不止，六公主原本端着茶壶倒水，闻言手一抖，竟是茶水漫出了水杯也没有注意到，等到水流出杯子，打湿了裙门这才反应过来，侍候的宫人忙引她到中午歇息的暖阁里替她换衣裳。

“俄哥儿，才说了一联，快快往下接呢。”殷禟催促他。

“独听灯前雨。” 殷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方说道。

“同闻半夜钟。”黛玉一笑，“雁影梅花瘦。”

“六姐姐换衣裳去了，跳过他，可不就是六哥哥了。”八公主拍手笑道。

“这……让我想想，有了，鹤依松树凉。”殷佐原本瞧着众人联诗正觉有趣，哪晓得竟是这样快便将火烧到自己身上，少不得搜肠刮肚的想上一想，“霜落枯荷折。”

“雪满寒柳疏。”七公主沉思片刻，说道，“入门月皎皎。”

“捣练风凄凄。”八公主忙笑道，“征人去不还。”

“鸿雁几时归” 殷禟笑道，“黄沙百战死。”

“直为斩楼兰。”六公主换了衣裳出来，听见殷禟的诗登时豪气顿生，“夜听折杨柳。”

“诶，小九跟哥儿呢”殷禟听六公主说完，这时候大家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哪能让他就这样断了。

“我是学识浅薄的，便不与你们相争了，我跟哥儿给你们摘梅花，等会子做梅花糕呢。”九公主带上昭君套笑盈盈领着殷便往外走，等众人看去，两人已经站在梅树之下，指挥着宫人拿着玉碗和勺子一面采集梅花上的积雪，一面用剪刀剪下梅花来放入玉碗里头。

传心殿里的梅花是一株老红梅，经过白雪一冻，越发显得艳色灼人，两个孩子站在花下，一时有白雪堆积在花枝头上，太重了落下来，掉的两人满身都是，他们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欢快得紧。

“九哥，你定要连着我跟璇珠姐姐的份儿，夺得魁首才是。” 殷见殷禟看他，不由咧嘴一笑。

“那便是我了——教人忆长安。”黛玉笑道，“四海瞻仪表。”

“万国咸来朝。”殷佐顺口答道。

“了不得了不得，你们这一联合该说给爹爹听才是。”八公主闻言拍手笑道，“到了此节，我算是词穷了，便看你们几个谁能夺魁。”

“鸾凤鸣岐山。”殷禟不甘落后。

“盛世出圣贤。” 六公主忙道。

“精卫填河汉。”七公主想了想笑道。

“杜宇啼春山。”黛玉浅浅一笑，“秋色老梧桐。”

“这一句好，秋色老梧桐，我眼前竟是出现秋日里梧桐落叶的场景。”八公主不由抚掌叫好。

“春声绿杨柳。”殷佐轻轻饮了一口茶，只觉得心如擂鼓，“四时更变化。”

“岁暮一何速。”殷禟抢先一步笑道，忙推六公主，“六姐姐，快接着。”

“了不得了不得，到了这会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六公主托腮细细一想，忍不住摇了摇头，“左右先生也知道，我是腹内空空，草莽一个，到了如今，已是将腹中绝学一一倾倒而出，再没有半点儿存货了。”

六公主此言一出，众人哄然大笑。

“六姐姐长处不在诗文上。”七公主性子温柔，还能端得住，这才盈盈一笑，“到这一会子，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呢，我先去帮九妹妹摘梅花，等你们决出胜负。”

“美人改朱颜。”等众人笑过一场，殷佐方才叹道。

“英雄生白发。”黛玉凝眸一笑，“莫叹时光促。”

“时光催人老。”殷禟抬眉一笑道。

“少年不识愁。”黛玉忙掩口笑道。

“与君两别离。”殷佐脱口而出。

“罢了罢了，到了此句也算是尽了。”殷禟左思右想到底想不出来，只好摇头认输。

“思君朝与暮。”黛玉一愣，笑了。

“始知相思苦。”殷佐愣了半晌，到底说道，“我到底想不出旁的了，不知妹妹可还有未尽的词句”

“……我却也想不出。”黛玉摇了摇头，抿唇笑道。

“让为师瞧瞧，统共四十四句，第一回联诗能有诸多句子已是不错。”方才众人联诗之时，他便在一旁记载，此时回头细细一看，忙笑道，“六皇子殿下与林姑娘都是十句呢。”

众人闻言，忙凑上去一看，果然如袁问先所说，二人一人十句，竟是打平了。

“先生，先生，这该如何是好”八公主嘻嘻笑道。

“你们觉得呢”袁问先抚须一笑，笑着看向两个孩子。

“给林妹妹（给六哥哥）。”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古有孔融让梨，今日有你们让砚，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呢。”六公主乐得前俯后仰。

“既如此，不如加赛一题如何”殷禟显然唯恐天下不乱。

“我原本就比妹妹年长，与她打成平手岂不是输了”殷佐一愣，认真的说道。

“文章之道，达者为先，岂能因年岁长幼来计较”黛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笑道，“本就是平局，六哥哥这样一说，岂不是我占了年纪的便宜”</p>

“妹妹才学出众，我断然没有这样的意思。”殷佐一愣，却见黛玉抿唇偷笑，登时不好意思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