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贾敏回到后院中堂的时候, 林珲与殷佐的对弈刚好到了第三局。

“珲哥儿手气这样好，今日咱们竟是一回都没有赢过。”见母亲过来黛玉微微嘟着嘴撒娇。

“我的儿, 你若是想赢他, 便不要下这盲棋，认真下一回象棋就尽够了。”贾敏叫女儿的话逗乐了，笑得前俯后仰。

一时众人说笑一番，眼瞧着要到午时了, 贾敏等他们下完这一回, 这才领着三个孩子往后院水榭边去。

北面造院子与南面不同，风格更为粗犷一些, 临水的水榭八面通畅，爬满了藤萝和忍冬，旁边靠着抄手游廊又栽种着一排银杏, 水面风来, 就显得格外舒畅。

水榭建在池子中间，两边是曲折的石桥, 下头养着几尾锦鲤, 湖面上几丛睡莲正开得正盛，偶尔有忍冬花掉落, 鱼儿便跃出水面啜花来食。

等四人落座了, 卷耳轻轻拍拍手，身着绿衫红裙的丫鬟们端着菜鱼贯而入。

先是各人跟前摆了一道鲥藕丝瓜盅，鱼肉洁白如雪，藕丝清脆, 丝瓜清淡，夏日里吃起来正觉得清爽。

接着是一道荷香仔排，用荷叶包着糯米和先头腌制的排骨隔水蒸熟了端上来，殷佐尝了一口，糯米软绵，厨师又微微加了糖调味，满口咸香，正好荷叶的清香抵去了肉的腻味，便教人吃得住不了口。

“你素日里吃得清淡，这道菜尝着正好。”再接着再一道玉子虾仁，将莲子切开，挖去莲心，将新鲜的虾子去壳之后用黄酒腌制了放在莲子中间蒸熟，最后采用酱汁浇在上头，莲子煮熟了口感软糯，虾肉却分外有韧性，殷佐吃了一块顺便给黛玉也夹了一块。

“六哥哥是喜欢吃肉的，这道莲心扣肉和金刚酿藕碎正好。”黛玉抿唇一笑，用勺子替他舀了一勺莲心扣肉，又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金刚酿藕碎。

“这莲心扣肉尝着味道与先头宫里做的宫保鸡丁相似，倒是这金刚酿藕碎还是第一回尝到这个味道呢。”殷佐认真咀嚼，等口中吃食全下肚了这才笑道，“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听名字，应是有藕在里头。”

“是呢，是呢，里头有藕呢。”贾敏一听便笑了，“这是地地道道的南边菜，先和面炸寒具，切开塞入虾蓉和藕碎，最后浇上糖汁，便是了。”

“可是诗里‘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轻醮嫩黄深’的那个寒具”殷佐笑道。

“正是这个，用南省的话来说就是‘撒子’。”贾敏点头笑道，“如今在北面都不大吃了，倒是南面还多。”

“我还是第一回吃这个。”殷佐又夹了一筷子，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吃甜的时候，只觉得这满桌子的菜肴正和他的胃口，“原来读书时候瞧《法书要录》上说，昔桓玄爱重图书，还喜欢邀请宾客欣赏自己的藏书。有一回邀请的客人里头并不喜欢书画，又正好吃这个，便用手拿起书画，刚好撒子是过油炸的，便落下了污点，桓玄觉得惋惜，往后再邀请众人观赏名家书画，便让大家先洗手。”

“我原来不喜欢这人，只觉得他性情贪鄙，见旁人藏有法书名画便想占为己有，且素来为所欲为，年幼之时，与众兄弟斗鹅，敌不过对方便将兄弟们的鹅全都杀死了。如今听你这样一说，却也觉得他也有可爱之处。”黛玉一听便笑了。

“我倒觉得他不是合格的君王。东晋衰微，他以下犯上，僭越君上也就罢了，司马王朝也是窃魏而得，登大宝之后做事却由着自己性子来。譬如他好行小惠以笼络人心，每次审讯，不论罪刑轻重，多予释放，若遇上拦御驾喊冤者，通常也给与救济——可治理国家如烹饪小鲜，需要兢兢业业，时时怀有警惕之心才是。设立刑法本就是为了让百姓知道何者可为，何者不可谓若是事事无差别，那受害者的冤屈从何处伸发”殷佐叹息一声道。

“六哥哥此话有礼，便是治家，亦是有家规，犯了家规的，当依照其罪行的轻重来裁定，若一一赦免，长此以往，人人都能僭越规矩，往后这规矩也就是形同虚设了。”黛玉点点头，正巧卷耳亲自端上一盘松鼠鳜鱼，黛玉指着鱼笑道，“六哥哥，你最爱吃鱼，往日咱们都吃侉炖鱼，今日尝尝南边的松鼠鳜鱼如何”

众人一面吃着，一面随谈几句。

卷耳在旁边侍候着，瞧着众人吃的差不离了，这才端上最后收尾的两道菜，一道是荷叶煎饼，一道是时令的鲜肉蛋黄月饼。

煎饼是面粉加了荷叶汁揉成的之后摊开的薄饼，厚度不足一寸，切成成人小手指样的长条，入口松脆，殷佐前头吃菜已经吃了八分饱，皇贵妃素来教导三个孩子细嚼慢咽，每顿吃上七成饱就是了，如今再尝着，殷佐原本渐渐停了的筷子又重新动起来。

“今日是午食，你们是男孩儿正长身子的时候，晚间少吃些便是了。”贾敏一眼便瞧了出来，越发觉得殷佐可爱。

“哥哥尝尝这个。”林珲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拿了个月饼，递给殷佐。

他年纪小手也短，只好用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往前伸才能够得着，好在殷佐坐他旁边，小孩儿倒是直接就够得着。

“谢谢珲哥儿。”殷佐笑着接过来，月饼是才烤出来的，表皮还带着余温，表皮酥松，一口咬下去蛋黄裹着鲜肉，殷佐吃的眼睛都亮了。</p>

“这月饼也是南面的做法，今日过节，我让卷耳姐姐准备了一些，傍晚你回去了，说道给几位公主殿下带过去，也教她们尝尝。”黛玉见他喜欢不由笑道，“只是放冷了的到底不如如今现出锅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