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大营。

下弦月挂在幽静的天幕上, 仿若一把锋锐的镰刀。

巫者的营帐在科尔多大营的东侧, 跟大多数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百姓一样, 北漠也是崇敬东方的, 在他们巫者口口相传的祭祀之歌当中, 在东方, 有着神灵栖息的长生山，哪里是众神之王的国度。

年迈的巫者跪坐在火塘边, 火塘里燃烧着的都是各个部落里供奉上来的香料，香味馥郁、扑鼻而入, 在他旁边一个黑黢黢的罐子里调制着各种草药混合熬制的膏体, 随着他将这些膏体慢慢舀出来一点点倾斜在燃烧着的香料上, 一种刺鼻又古怪的味道很快在帐子里蔓延开，当这些膏体附着的香料燃尽了, 他们会通过最后剩余的灰烬来判断吉凶。

北漠的巫者通常占卜吉凶是用石头和蓍草，但遇到决定一族命脉的大事的时候才会使用这样郑重的方式来请神。

夜色深沉，大巫慢慢的将罐子里的膏体舀出来。

“知者。”帐子外面传来女子轻声的呼唤。

老人手中的勺子顿了一下。

帐门被人从外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着一身红衣戴着头纱的女子从外头轻手轻脚的迈步进来, 她在老人的跟前跪下，双手交叠在胸前行了一个礼, 随着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极其妩媚温柔的眼睛，她在老人身边跪坐下来，一伸手，握住了老人枯瘦如柴的手, 止住了他行占卜的仪式。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贝玛揭下面纱，仿佛没有闻到香料与药膏焚烧在一起产生的古怪的味道，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仿若产自蓝田最好的美玉，在暖光中显出一种温润的美丽，“知者，我想要报仇啊，等待这一天，我已经等了足足十五年。”

十五年前年近二十出头的科尔多领军战胜了北漠原本的汗王，汗王的血脉被屠杀得干净，只剩下当年年近八岁的小公主躲在牛棚里逃过一劫。

在当年先汗王王妃的妹妹嫁入阿尔善部落，她年幼的女儿因为意外身亡，索性将长姐唯一流逝的血脉代替了自己的女儿，她与王妃原本就生的相似，小公主与亡女更是仿若双生子，在杖毙了亡女身边的奴仆之后，改名为贝玛的女孩儿成了阿尔善部落的明珠。

并在十年之后嫁给了科尔多，成为了对方最宠爱的女人。

“贝玛。”巫者沉默了良久，微微抬头看她。

“您在意的是整个部族的生存，您并不在意坐在王座上的人是谁，我说得对么”贝玛微微一笑，她生的明艳秾丽，这笑容里带着苦涩，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心痛，但大巫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您看到了，无论是罗刹还是大周，我们都是夹在其中求生存的弱者，阿列克谢的主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善于利用男人的心来做事，连罗刹自己的兵败给大周了，又何况是我们科尔多是在让所有北漠的子民为他的野心送葬——就这样，您还坚定，他是您当初认可的王者么”

“贝玛。”老人缓缓的睁开眼睛，透过缭绕的轻烟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美丽的女人，“你想怎么样如果兵败我们退无可退，这是活生生的青壮年。”

“我只是想换一个坐在汗王上的人。”贝玛沉声道。

“你并没有孩子。”老人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阿列克谢的主人都做摄政的女王，为什么我不可以”贝玛正色道，“知者，我需要您的支持，兄长已经握住了兵马，我需要您的占卜结果，告诉科尔多，明天是一场盛大的胜利。”

老人豁然抬头，一向混沌的眼眸在这一刻锋利如耀眼的刀。

“我会率领部族退回哈兰米尔草原腹地，无论是罗刹、还是大周，短时间内都是我们无法匹敌的对象，除了休养生息，暂缓一脉，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更何况哈图部落还在旁边虎视眈眈，虽然他被科尔多打败，但豺狼永远不可能臣服，他们只会伪装成谦逊的模样。”

“北漠从来没有女人做大汗的历史。”巫者迟疑得说道，“贝玛，你要选择得是一条看不清前程的孤绝的道路。”

“知者，总是要有人试一试的。”贝玛笑了，这个笑容极其纯粹，像极了七月里草原上盛开的多玛花。

“……我不能背叛祖神。”沉默片刻，大巫微微摇了摇头，“占卜的结果要明日黎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才会出来，距离黎明还有时间，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我明白了。”贝玛干脆的点点头，就像她到来的时候一样，这个裹着面纱的女人迅速的掀开帐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同与陈喜帅军到达的时候正过了子时。

他们按照之前商议的那样先派遣一队先行军前往靠近西面的大营放过烧粮草，见火起，则派兵冲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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