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侍郎!”时于归笑眯眯地喊着顾明朝,绣工精美的博衣宽袖像花般散开铺满了椅子,明亮的鹅黄色裙摆印得她面色娇艳,连不甚明堂的厅堂都瞬间亮了起来。
顾明朝起身行礼,态度恭敬,非常痛快地低头认错:“微臣失言,公主做事敏锐,举一反三,岂是投机取巧之人,刚停尸房微臣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刚才公主的一番做派下来,顾明朝回想了和千秋公主这几日的相处上,觉得事情大概率出在早上停尸房自己心底那点微薄的不堪想法被公主发现了,怪不得出门前,对他说了那番话,
——“你不会以为我的名声都是别人捧出来的。”
这几日相处,他隐隐也摸出点千秋公主的脾气,她性格骄纵霸道,说话方式直接,做事简单粗暴,但基本上对事不对人,行事跋扈,但尚有分寸。
对待章沛书之流,从不以权压人,虽态度嚣张却有理有据;对待侯爷此人,国法家法齐上,握住侯爷弱点,死命捅刀,又处处留情,不会把人逼起暴怒;对待芳姨娘却是直截了当,棍棒加身,吓得人再也起不了幺蛾子。
她深知底线在哪里,牢牢握住这根线,仗着圣人宠爱,行一些看似动静轰轰烈烈,但往深处讲又算不得什么大事的事情,圣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还敢揪着公主错处不放。
所以总的来说,公主的名声确实是靠自己实打实作出来的,没有一点夸张之情。
时于归眨眨眼,见他这么快认错又觉得有些无趣,原本坐得挺拔端正的坐姿,也放松下来,姿态随意,再说话时,那种带着隐隐针锋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
顾明朝坐回原位,心里松了一口气,知事情到此为止了。公主说到做到的本事也是出了名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小心眼报复人的时候实现。
“顾侍郎当真无趣,我这满肚子事情都没得说出来,当真是难受。”时于归唉声叹气,小脸上露出一丝遗憾,活像到嘴的老母鸡跑了的小狐狸,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了哥哥教旨才能来的,太子也是被磨得没办法了,很快便叫人拟了公主协助办案的旨意,把她打发走了。
顾明朝心里闪过一丝庆幸,可不是谁都受得了公主的主意。他面色不动声色,宛如不知公主满肚子坏水,公事公办地说道:“此事谢侍郎明确和微臣交代,和……不想干,不知公主是否依旧为此事而来。”
时于归闻言,一声嗤笑,语带嫌弃地说道:“谢书华知道什么,连人皮……都不知道,没用,谢家人这辈子没干的出一件好事。”
下座的顾明朝视线一凝,琢磨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公主似乎不仅仅是对谢家小辈有意见。
“是我。”
那个令人耳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距离极近的声音让时于归差点腿软,她气恼地拧了下自己不争气的大腿。
——没出息!
那人带着她瞬间躲进一个巷子里,巷子不大,是个死角落。时于归虽然差点被美色昏了脑袋,但是好歹在最后清醒过来,她一进巷子便迅速和他分开,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公主不必惊慌。吾乃刑部侍郎顾明朝。”他单膝跪地,见时于归依旧疑惑便继续说道,“去年冬至圣人宫中设宴,镇远侯府在入宫名单内,吾有缘见过公主一面。”
时于归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这个觉得耳熟的名字到底是谁,不由惊呼一声。
“啊,你就是镇远候的嫡子。”
要说镇远候嫡子这个名头可比顾明朝的名字要来得响亮,倒不是因为镇远候是煊赫贵族,而是他家烂事一堆。
现任的侯爷除了担着祖传的侯爷名称,并无任何实权,如果一直这样,倒也不过是富贵云集的长安城中落魄户的典型特征,但是偏偏侯爷剑出偏锋,把宠妻灭妻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迹做得风生水起,甚至已达圣人都有耳闻的地步,如今后院妾侍成群,美婢环绕,但奇怪的是,能者多劳的侯爷竟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便是眼前的顾明朝。
这个顾明朝倒是歹竹出好笋,虽然是贵勋子弟但一身功名皆是靠自己搏出来的。三年前由圣上钦点为状元,年仅二十便是大应朝最为年轻的状元郎,导致原本早已门可罗雀的侯府一时被踏破门槛,让人刮目相看。
顾明朝丝毫不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见到千秋公主震惊的眼神,笑着拱了拱手。
“家中琐事,公主见笑了。”
时于归挠了挠发红的耳朵,收敛住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并无他意,顾侍郎人中龙凤,曾多次听父皇起侍郎破案如神,心中惊讶顾侍郎竟如此年轻而已。”
顾明朝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公主有所不知,为保千秋节安全,京兆府尹去各部门找了不少人来保卫治下两个县。发生命案乃刑部之职能,属下正好被放到长安县。”
时于归何等人精,当今圣人摸一摸下巴都能把他心思揣测得八九不离十的人,很快便明白顾明朝话外之意。她眼珠子转了转,装模作样地说道:“顾侍郎既然职责在身,若因我耽误公事可就不美了。”
她话虽如此说着,但是脚步不挪,堵着路口笑眯眯地看着他。顾明朝也不是直愣子,也很快明白千秋公主这是有话要说,主动递了台阶给她。
“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时于归满意地点点头,她拍了拍手,大义凛然地说道:“父皇五十大寿,举国欢庆,竟有人顶风作案打算破坏十日后的千秋节,当真是罪大恶极,我身为圣人亲女,自然不能姑息此类行径,定要亲自查看。”
顾明朝听她转了一大圈竟然是打算亲自去现场,吓出一声冷汗。之前他早就听闻千秋公主大名,作为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即使像他这种早已处在贵勋末流的人也听闻过公主光辉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