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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砚台做工粗糙, 边缘还磕了一小块,花瓣也不似桌上其他摆件一样精雕细琢,甚至简陋难看得很, 但这却是这案桌上最为宝贵的一样东西, 因为这是先皇后亲手雕刻送给圣人的礼物, 圣人日日亲自擦拭,表面被摩挲得发亮。
“她是不是……”圣人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目光悠远哀伤, 伸手把那个小小砚台放在手心小心握住, 冰冷的玉感透过手心让他清醒下来。
她是不是在撒气。
圣人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千秋公主做事看似没有分寸,处处越逾,但始终把持着一点清明, 从没有越过圣人底线半步,而圣人对她的底线则是只要她没有做出杀人叛国等往往无法弥补的大错,自小便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人之事虽不算什么大事, 但终究是后院之事,公主待嫁闺中, 掺和别人后院对闺名有碍。
他一边生气公主不懂事乱入侯府给人留下话柄,连后院之事都要掺和,一边又气镇远侯着实无能,连自己后院都管不住,还要累公主出手。
“既然公主选了镇远侯嫡女为陪礼之人, 那便择人送东西下去,让侯爷务必好生对待此事。”
镇远侯的德行圣人也算略有耳闻,知他不会善了此事,对着公主发不出脾气,对着嫡女还不是随手拿捏,到时于归发现还不是要把侯府掀了,他可不想过几日在案头看到千秋公主烧了侯府的御史台折子。
“是。”王顺义俯身应下。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会有父皇给你擦屁股。”太子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浑不在意的人,恨不得把她狠狠打一顿。
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仅敢翻墙进侯府,横冲直撞打了人妾侍不说,最后连父皇都敢算计。
时于归视若无睹太子扭曲的脸庞,毫无惧意地黏上去,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得意地说道:“什么擦不擦屁股,哥哥也是读书人,说话怎如此粗俗。”
时庭瑜见状,眉头一挑,十四年相处下来,一见她这表情便知有幺蛾子,但又实在摸不清她的想法,只得正襟危坐,率先开口说道:“有事说事,太过分的不行,千秋大典在即,没空陪你胡闹。”
时于归一拍手,眼睛亮亮的,脸上是兴奋的表情,借势说道:“是啊,千秋大典可是大事,父皇五十圣诞,且容有一点差错。”
时庭瑜警铃大作,千秋公主要是有这等想法,昨日岂会翻墙入侯府闹事,可见这话后面接不得,可时于归也不是一个你不接话就不会主动递话的人。
“我看长安县那个命案可不简单,我得替哥哥把关一下。”
时庭瑜揉了揉额间,点了点时于归的脑门,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我好好呆着,这事不简单,我已让郑莱去查,高丽句不比其他使节,你昨日之事还未向父皇请罪,等会便回宫去。”
时于归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坐直身子,露出八颗细小的贝齿,大眼睛眨巴眨巴,眼底的红痣一闪一闪,嬉皮笑脸地说道:“可是人家下午就要去刑部了呢,和顾侍郎约好了呢。”
她娇娇嗲嗲一派天真的模样,不知情的以为是要和情郎相会,谁知道竟又是千秋公主要去起幺蛾子了。
大英国太子觉得处理八百里加急的文件都没怎么头疼过,这个千秋公主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跳跃。
时庭瑜不亏处理过大小无数事情,几乎一瞬间就把一些事情连起来。怪不得时于归好端端地要选择顾家嫡女做陪礼人,感情目标是在他哥身上,年纪轻轻都学会声东击西了,当真是好极了。
他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时于归的小脸,恶狠狠地说道:“我的妹妹不得了了,嗯,都学兵法了,哥哥的话不顶用了。”
时于归被捏着脸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不用听都知道大概又是撒娇讨饶的话,时庭瑜听了十四年,还不是次次认错,闯祸不止。
“都是快要及笄的人了,能不能好好在府里好好呆着,你这名声,我给你找陪礼人,那些人躲都来不及躲。”时庭瑜恨铁不成钢地说着,见她脸颊红红的,又心疼地揉了揉。
时于归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还看不上那些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呢,强扭的瓜不甜,人我自己找,哥哥不用费心了。”
清流贵族看不上时于归是正常的,他们看不上任何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千秋公主胆大妄为,行为出格,和大英国普遍女子都不一样,他们既然做不到把她打压下去,便只能视而不见。再者读书人自诩清贵,联姻的时候还不是挑着高门,说得好听而已,大英世家门阀关系盘根错节,谁也不比谁干净。
时于归对于这些人一向嗤之以鼻。母后娘家是大英鼎鼎有名的陈郡谢氏,她是嫡长女自小备受宠爱,十六岁嫁给当今圣人,成为年少夫妻,家族鼎力相助,助圣人上位,结果母后身死不过半月便送了另外一个女儿入宫巩固地位,当真是可笑。
“你是大英独一无二的千秋公主,自己去找陪礼人丢不丢分,此事你别管了,我会安排妥当。”时庭瑜自然是舍不得自己妹妹受委屈。
他知道她对那些世家贵勋的敌意的来由。幼年时的创伤即使长大后也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散,只会随着时间流逝,那点愤恨,不解和憎恶被层层事情所包裹着,像是一道伤口会逐渐化脓,若要她彻底好去,则需要等待着最后一刀。
这个问题他发现时已晚,那个时候的时于归也不过七八岁,却是已有了自己想法的年纪。
他一直无法帮助妹妹开导心结,只能期望靠她自己走下来,若是某日能想通当真是时于归之幸。</p>
<strong></strong> “别管我这事,我得去找顾侍郎了。”时于归混不吝地说道,她站起来看向时庭瑜,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那辆马车就是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