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们是南城区公安局的, 请问您平时和您隔壁的那个李洪曦交往多吗”
“不多啊,但那小伙子挺有礼貌的”“他老婆经常出差, 进进出出都他自己一人, 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人进出我们楼。”“发生啥事啦哎哎哎警察同志,没什么大案子吧”
“你们公司李洪曦平时表现怎么样, 好相处吗”
“挺好相处呀, 就很正常一人,还挺热心挺负责的。”“不太参加集体活动,可能因为他家住得比较远, 聚餐回去不方便”“偶尔有时候早退,我知道他有几次早班是让人帮忙打卡的哎呀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啦,哎你们可千万别说这是我说的啊”
“你们觉得他跟那种乱七八糟的宗教有关系吗”
“乱七八糟的宗教你是说邪教怎么可能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是违法的吧, 没有啦我们公司肯定不会有的啦”“李经理就是独来独往了一点, 同事之间交往还是很正常的,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练什么气功啊哈哈哈哈”
“你说我老公什么”电话那头女声骤然拔高,因为难以置信而几乎破音“嫖娼,入室盗窃, 涉嫌杀人你们是骗子吧”
蔡麟像个猴似的,半边屁股坐在步重华办公室桌角上,无奈地扶着额角“我这里是南城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 再重复一遍你老公李洪曦因为持刀入室伤害,目前被羁押在我们公安局, 请您抽时间尽快回来一趟协助”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蔡麟满脸一言难尽地坐在那, 半晌把话筒反手一挂“哎”
孟昭头也不抬“别担心,她正在打电话联系她老公,然后她会打电话给咱们局值班室,再过会儿她就该打回给你了。”
呼一声门被推开了,廖刚风风火火地探进头“步队”
孟昭和蔡麟同时眼睛一亮,步重华从窗前回过头“说。”
“我们搜查了李洪曦他家、他父母家、他公司办公室,半个月内以他或他老婆名义发出收到的所有快件都一无所获,然后我们按你的吩咐去查了他家老宅。”廖刚径直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了,才抹了把嘴说“他老家宁河县离咱们这儿开车来回六个小时,老宅已经快被扒光了,里面除了四面墙壁什么都没有;同一个村的人说这家很久都没回来过了,但我们也没放弃,带着警犬里里外外掘地三尺,连房梁都上去看了,结果他妈的别说骷髅头盔、人骨法器,就连半个宣传邪教的小册子都愣没找到”
“但是”廖刚大概注意到孟昭蔡麟他们的表情,慌忙拍胸脯大声道“我已经跟检察院的打过招呼了,待会下午我们就去李洪曦他家,天花板、四面墙、地板砖全扒了,我不信这孙子真的一点尾巴都揪不出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安静,孟昭疲惫地用两根手指用力撑自己的眉心纹,连蔡麟都罕见地没有嘴欠,长长叹了口气。
摸排走访完全没用,众人口中的李洪曦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哪怕拿显微镜都找不出他跟任何乱七八糟邪教的丝毫联系。
如果真的就揪不出他的尾巴怎么办
或者更可怕的
这个案子的侦破步骤,会不会已经走到绝路上了呢
“怎么会这样啊她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我苦命的女儿,我苦命的琳琳,是谁害死你的呀”
突然一阵放声嚎哭从门缝中隐约传来,步重华眉头一拧,起身去开了门“怎么回事”
一对年约四十来岁打扮乡土的中年男女在走廊上痛哭流涕,这时正值下午换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来回警察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议论声夹杂着尖利大哭震得人耳朵发痛。内勤民警正手忙脚乱不断劝慰他俩,见步重华从办公室披衣而出,急忙迎上前“步支队”
步重华打量着那对夫妻“什么人”
“五零二被害人郜灵的父母,亲戚看到了认尸公告,嘉瑞县公安局刚派车把他俩送过来。” 民警一手挡着嘴小声说“刚从楼上太平间下来,到这儿大概是忍不住了劝都劝不走”
“带会客室,我待会就过去。”步重华沉声道“别堵在值班室门口哭,我的人在里面补觉。”
民警立刻答了声是,赶紧跑了回去。
郜灵原名郜琳琳,嘉瑞县葛城山丰源村人,父亲名叫郜伟,母亲叫熊金枝,两人都是初中文化水平的农民,家里还有两个十三岁和十一岁的弟弟。一个多月前郜灵离家出走后就跟父母断了联系,直到南城分局综合刘俐和李洪曦两人的供词,让嘉瑞县公安局下属各派出所加大力度宣传认尸公告,才大海捞针似的捞到了她的原生家庭。
“她气性大,她气性太大”郜伟坐在公安局会客室长桌后,抹着眼泪叨叨“她看人家高中开学就跟我闹,要去上学,我说你念也念不出个清华北大来,还不如省钱供两个弟弟,但她就不干。我们家苦啊,要不是当年生了她是个丫头,哪能后来生男娃连牛都被那丧良心的牵走了,砖房都给人扒了我们家苦啊”
孟昭木着脸问“她离家出走前,有没有任何提及自己赚大钱、做大生意的念头”
熊金枝捂着脸呜呜哭,郜伟不假思索“有,有”
满屋子人精神一振。
“她说她要去打工”郜伟认真地说“我说你打工了也知道把钱寄回来,看别人家闺女都知道寄钱帮家里养弟弟,她就闹说我们吸她的血,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说这有什么好断绝关系的,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的吗还不是你亲弟弟了”
“”满屋子人低下头,刚才提起的精神劲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金枝哭哭啼啼道“都、都是前世作的孽,都是孽啊”
郜伟通红着眼“嗨呀琳琳都死了,还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这个人,”孟昭将李洪曦的照片推到他俩面前“你们见过吗”
熊金枝捂着脸嚎啕大哭,郜伟仔细瞅了好几眼,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没见过,不认识。”
“郜琳琳平时有没有任何走得近的朋友,同学,或者是社会人士”
“朋友,同学”郜伟又抹了把眼泪,想了想之后摇摇头“没有,这个真没有。她脾气古怪得很,主意大得很,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地,自己就跑了,嚷嚷着要去打工”
熊金枝陡然爆发出尖利的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坐在电脑后噼里啪啦做笔录的内勤小姑娘撇了撇嘴,一句几不可闻的“哭有屁用”刚要吐出来,突然被孟昭轻轻一碰胳膊,抬头正对上步重华严厉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面无表情地坐正了。
“安排一下就近住宿,方便随时接受公安询问。”步重华起身淡淡道“散了吧。”
会客室门打开,内勤小姑娘抱着电脑紧走几步出来,贴着孟昭的胳膊小声磨牙“孟姐你说咱们队长是不是个冷无缺啊,这种吸血鬼父母,他刚才还客客气气地安慰他们郜琳琳真可怜,她多想上学啊”
“嘘”孟昭把她一拉“你懂什么,快把笔录打印出来吃你的饭去”
“我就看不上那样假惺惺的爹娘,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哎呀”
内勤小姑娘刚拐过弯,整个人登时寒毛一悚只见步重华赫然站在走廊另一边的解剖室门前,那双浅色的瞳孔毫无情绪,冷漠地瞥着她。
小姑娘“”
孟昭“”
步重华走进解剖室,咔哒一声,在她俩面前反手关上了门。
“哟,步队”小桂法医站在解剖台前一回头“整好我刚把报告打出来,正要叫小吴给您送过去呢”
步重华边戴手套边嗯了声,头也不抬地问吴雩“你不在值班室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吴雩望着解剖台上青紫发胀的尸体,习惯性想抬手摸摸鼻子,但手一抬又忍住了,含混道“没睡着。”
“吵醒了”
“唔。”
“半层楼都给惊动了,哪儿来那么大肺活量。”小桂法医把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递给步重华,向会客室方向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啊这家人”
步重华没答言,鼻腔中轻轻一哂,突然看着尸检报告问“死亡原因不是头部重创导致的颅骨骨折”
“对,事实上被害人的死亡过程还挺复杂的,你们看这里。”小桂法医欠身指着尸体颅脑与后颈交接那块“创缘皮肤擦伤明显,说明致伤工具表面非常粗糙,结合创口内的细微泥土杂质和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带血石块来看,应该就是那块石头没跑了。枕骨部位头皮下出血对应线性骨折,液化的脑组织带血性,同时鼻腔与口腔内也都发现了腐败血性液体这一击是在她背对凶手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生的,因此还形成了对冲伤。”
吴雩望着郜灵前额一块格外厉害的腐败“就是这里”
“没错,额部皮肤损伤并形成血肿,说明这一击令她俯冲向前,摔跌在了地上。值得注意的是放射状骨折线没有互相交错、截断的迹象,说明她倒地之后凶手没有对颅脑进行重复打击;但这只是她死亡过程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小桂法医站起身,双手在尸体面颈部上方虚虚按压了一下“相对来说不同寻常,也是真正的致死原因扼住脖颈并捂压口腔,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吴雩无声地点点头,少顷忍不住问“是发现了玫瑰齿吗”
通常在窒息过程中,牙粘膜毛细血管破裂,出血浸染在牙齿中,便会形成淡棕红色,是法医勘验窒息死亡的重要依据之一,但小桂法医却对吴雩摇了摇食指“机械性窒息确实会令牙齿发棕,但并不代表只要出现玫瑰齿就一定是窒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