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Chapter 35(1 / 2)

破云2吞海 淮上 7143 字 28天前

“心跳120次每分, 血压一百一六十五”

“这警察情况还行,小刘带他去拍个片子”

“让开让开急诊通道别堵着人”

县医院灯火通明,从急诊到前院挤得满满当当, 犹如三更半夜开了个集市。南城公安分局几个领导都赶到了,廖刚作为业务部门代表简直是连滚带爬下车的, 在院子里抓着县公安局防暴大队的吼了半天, 粗暴地推开几个作势来劝的手下人, 裹着夜风呼一声钻进门。

“小吴呢谁看见我们小吴了”廖刚随便揪了个小护士比划“我们队的警察,个头这么高,看着挺年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小护士回头一指。

吴雩坐在靠墙的长椅上, 低着头闷声不吭, 大腿分得很开, 左右手肘搭在双膝上,向地面垂落的左手从小臂开始便一圈圈裹上了医药纱布。医生正站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劝说什么, 但他却毫无反应,间或一摇头,是拒绝的意思。

“小吴”廖刚推开蜂拥而上的各路人马,硬是从急诊室外走廊上挤了过去“怎么回事你哪受伤了”

“你是他的领导吧”医生眼前一亮, 立刻拉住廖刚“你赶紧劝劝他, 火场里走了一遭出来,也不赶紧去拍个片子做检查,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嘿呀真气人”

吴雩抬起头来, 带着血丝的眼睛与廖刚对视,后者心里突地一跳。

明明还是那张神情平淡的脸,从不打理的头发,散漫窝囊的打扮,但他周身却仿佛挟着和平时截然相反的气势,尖锐、寒冷而沉凝,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中流露出来。

廖刚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吴你”

“步队呢”

“步队,”廖刚一愣,“已经做完检查从后门推去观察室了,内脏没受大伤,肋骨裂了两三根,观察一晚没事的话明天再送回津海,市一院那边我们有人你在这门口守着干嘛”

吴雩收回目光,“啊”了一声。

“听见没,你队长已经没事了还不快去做检查”医生怒斥“这位领导你也别愣着,赶紧说他两句”

廖刚醒悟过来,只见吴雩这才“嗐”了声,一手扶着膝盖站起身,自哂般摆了摆手“太平盛世,不用变那么娇气,算了吧。”

直到这时他身上那压人的东西才突然散去了,仿佛在一低头间,又变回了那个沉默温顺、毫无存在感的年轻人。

这极其隐蔽的变化,换作别人可能都不会注意,或纳罕两三秒也就撇之脑后了。但不知怎么廖刚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起不久以前步重华私下吩咐的话,那是年大兴被抓不久之后,有一次突然提起的

“提醒新来那几个研究生,对姓吴的放尊重一点,别没事呼来喝去的。”

“啊啊发生什么事啦”

步重华没有回答,只不耐烦地指指手上,“人家从警的年头都不知道比他们久多少去了,你看胳膊腿上那伤。”

吴雩越过医生,走向门外,刹那间廖刚一眼瞥去,只见他全身唯一裸露在外的双手臂上,青紫已肿成了泛着黑点的淤紫,擦刮出的长长血痕还在渗血,顺着满是灰尘的手肘,洇进抹着厚厚烫伤药的纱布边缘,凝固成了触目惊心的褐色。

“小吴”

吴雩回过头。

廖刚沉吟片刻,揽着他的肩拍了拍“你也去做个检查,医生让你干嘛就干嘛,回头”

吴雩刚开口要作罢,廖刚说“步队今晚一个人不行,你也去拍个片子,回头拍完跟他住同一间病房,好有个照应。啊听廖哥的话。”

吴雩迟疑少顷,张了张口,也不知道是想拒绝找不出理由还是其他什么,终于点点头。

凌晨三点半,黎明到来前夜最深的时候。病房关了灯,门下缝隙中透出走廊上惨白的光,间或有脚步踩下的影子经过,是护士推着给药的小铁车啪嗒啪嗒走远,咣当咣当的回响越来越不清晰,渐渐消失在了医院大楼的尽头。

吴雩平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映出窗外远方飘渺的灯光,扭头向邻床望去。

铁架上的输液袋还剩下大半,药液正顺着软管一滴滴往下掉落。昏暗中传来悠长平稳的呼吸,那个人的胸膛也随之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应该已经睡熟了。

那是步重华。

吴雩轻轻起身下床,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毫无声息,走到那病床边,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步重华轮廓是真的很深,尤其脸颊到下颔骨那块,在这样的黑夜中都能显出明暗区间来。可能因为还年轻的缘故,脸上缺少岁月留下的痕迹,睡着时眉宇一放松,那冷峻的积威感就散了,倒有一点神形于色的清朗和锐气。

那个瘫倒在血泊中嚎啕大哭的孩子,那些沾满灰尘泥土的惊恐眼泪,已经被隐藏在冷漠的精英面孔之下,包裹在二十年如一日变态的严苛自律中,凝固成了尖锐的、冷酷的冰刺。

吴雩望着他,似乎想从那眉眼鬓角中找出记忆里的一点影子,但很快就放弃了。

“你这个精英,当得也挺不容易的,”他耳语似地小声道。

过了会他又像自己对自己做了个总结陈词,轻轻地说“我现在同意姓步的跟张博明是两种人了。”

他仿佛感觉很有意思,摇头无声一笑,把步重华的被角往上掖了掖,转身走回自己病床,顺手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倒出一根烟,两根手指夹在鼻端前揉味道。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就算这样也不是你可以在病房里抽烟的理由。”

吴雩“”

步重华每个字都仿佛让室内空气平白下降了一度“我都这样了,你还在我病床前抽烟”

“”吴雩镇定地转过身“队长您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醒的”

“姓步的也不容易的时候。”

“什么姓步的,队长您做梦了吧”

“是,我还梦见有人说他现在相信我跟张博明是不同的两种人。”步重华咬牙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喘息道“看来的确是我在做梦。”

吴雩摸摸鼻子,奥斯卡小金人等级的演技还是没挂住,快步上前扶起步重华,塞了两个枕头在他腰上。结果冷不防压迫到了开裂的后肋骨,当场两个人都嘶了一声,步重华条件反射向后倒,被吴雩赶紧双手撑住了,当场第一反应是竟然这么沉

步重华不是贲张的体型,穿上衣服甚至还挺显瘦,但肌肉密度出乎意料地很高,吴雩半边身体都靠上去才勉强稳住他的平衡“你没事吧要不叫个医生来看看”

步重华不住抽气,摇了摇头,在不牵扯伤口的情况下慢慢靠在了枕头上。

“真没事”

“没事。”从口型看步重华可能无声地骂了句艹,咬牙说“那个放火的孙子只要被抓到,二十年跑不了了。”

“姓步的”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冷峻严厉的精英架子全给扔了。吴雩看着有些微微的好笑,想了想说“没关系,医生说你没有伤到肾,别担心了。”

“跟我的肾有什么”步重华突然顿住。

春末深夜湿润温暖,病床又昏暗而狭窄,吴雩一个膝盖抵在床边,这姿势让两人几乎是紧挨着,一个正着一个侧着地同靠在床头上,连对方说话时带起的轻微气流都清晰可感。

步重华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紧接着向另一边偏过头,低声呵斥“跟你说过别搭理他们的低级玩笑,还不赶紧把枕头拿走,压着伤口了”

吴雩心说给你枕头你还挑,这人一受伤事儿还挺多,便把枕头抽走扔在自己病床上,又把步重华的被子往上掖了掖“行行,你还有什么事廖副说了,今晚我伺候你,要什么赶紧吩咐。”

步重华想了片刻,“我有点”

他刚要试探说我有点渴,吴雩问“你放水不,我给你拿个可乐瓶”

步重华吸了口气,从枕头上侧过头,幽幽地看着他“你当我是高宝康对吧”

“”吴雩若有所悟“我给你拿瓶脉动”

步重华扶着额角“我不想放水睡你的吧”

吴雩哑然失笑,悉悉索索地上了床,随便把毯子往腰上一搭。窗外阑珊灯光映出他屈折起的小腿,从膝盖到小腿、从脚踝到趾尖呈现出极其削瘦精悍的线条;一手搭在眼皮上,另一只缠满绷带的手却从床边垂下来,掌心向上,血迹已经干涸了。

房间里只听两人轻微的呼吸起伏,足足过了半支烟工夫,步重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吴雩”

果不其然邻床丝毫没有睡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

“你烫伤的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