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出濒死之境了吗?
许杏缓过气来,打量着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
身体是干燥的,喉咙有点疼,其余的,没有太大不适的感觉。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往上看,白色的蚊帐挡住视线。
这蚊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一时说不上来。
这里是医院吗?哪有医院是这样的?
许杏惊魂未定地想起那只海里的怪物。
它在这儿吗?是不是在这里的某处盯着她?
她揪紧被角,背贴着床板,慢慢地坐起身。
在看清楚周围装饰的一瞬间,许杏认出了这是哪里。
墙上童年的她举着花伞的艺术照,扶手破了个洞的藤椅,笨重的大背头电视机。
许杏打了个冷颤。
真是邪乎极了。这儿是她老家,她从前的房间。
至于为什么,她能笃定是从前的……因为,早在2013年的时候,她家就被拆迁了。
从前的住所!
许杏立刻联想到林唯日记的内容。
他在濒死之境回到老家,他外婆不让他进门,于是他活了下来。
所以,对于她也是一样的吧?要活下去,就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
掀开蚊帐,许杏利落地下床。
她踢到一样东西,它咕噜噜地滚到角落。低头一看,房间散着一地用过的面纸和喝完的空酒瓶。
酒瓶撞到行李箱,停了下来。
许杏盯着那个棕色的行李箱。
它装得鼓鼓囊囊,但她知道,从被她推回来后,它便一直躺在那儿,没有被打开过。
许杏克制着,不去细想,深吸一口气,她打开房门。
收音机里有人在唱戏,咿咿呀呀地调拖得老长。
“咚,咚,咚……”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剁东西的声音。
刀不是很利,似乎剁了好几次,才把东西剁开。
许杏听着那声,听得心惊肉跳。
不能再呆下去了!
她踮着脚,悄悄地往大门的方向走。
“杏啊。”
剁东西的声音顿住,有人从背后喊她。
许杏想装作没听见,又听她问了声:“你要去哪呢?”
唱戏声婉转悠扬,在唱到顶点处被人关掉。
那人从厨房里追出来,手里握着带血的菜刀。
“妈。”许杏叹了口气,认命地喊了她一声。
她妈妈,去年过世的。
她老人家死前还瞪着眼睛,骂她是个不孝女,跑去山沟沟做老师,一把年纪不去结婚生子。许杏没忍住顶了她几句,她急火攻心,一口痰没咳出来,咽了气。
许杏可不指望,她妈能变成什么保佑自己的天使,她妈看见她,不恨她害她就算很好的了。
“你这孩子,被男朋友宠得没礼貌惯了,”妇人嘟嘟囔囔地走到她身边,空着的那只手点了好几下她的头:“我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
熟悉的动作让许杏有了几分跟她妈交流的实感。她望向眼前头发中夹着几根银丝的母亲,感叹道:“您这时还没被查出生病,精神看着挺好的。”
“什么生不生病的?我看你比较有病!”
她妈白了她一眼:“你最近的精神太差了,整天都在说胡话。”
“嗯,”许杏没否认,问她:“妈,你刚在厨房切什么?听着声怪吓人的。”
“我看你回家后,成天恍恍惚惚的,精神差得很,寻思着给你补补身体,熬点猪骨头汤喝。”
“哦,好,你熬吧。”许杏笑着赶她回厨房。
末了,她小声道:“我得出去一趟,以后回来了喝。”
家门口的挂历钉在门上,许杏打开大门前,撕去了最上头的那一张。
【7月24日,诸事不宜。】
走廊外,不见天光。
她在门口站定,身后的房门“砰”地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合上。
空气满是咸甜的海的气味,夏夜的高热在哗哗的浪花声中蒸腾。
一门之隔,白昼与黑夜瞬间转换,两个空间被扭曲地拼接在一起。
光是看着那片海,许杏已经双腿发软。
遥遥望去,海边停着一只小船,正是昨天“陈霜”所在的那艘船。
这船应该驶向何处?
能看见漆黑大海的边际,被包裹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
那是她来的方向。
许杏又想哭,又想笑。
她看向自己手中,那页被捏皱的日历纸。
2009年7月24日。
这是她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一天。
林唯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日子。
她坐车赶到海边,一路都在催司机,快点、再快一点,可还是太迟。
再早一些的时候,她冷静地和他说了分手,自己收拾好东西要搬走。
林唯问她“你想好了要分开吗?”,她说“想好了”。
他没有挽留她,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许杏当他从来没爱过自己。
她回了老家,没日没夜地哭、喝酒,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的电话响过,她没接到。清醒时看,那是林唯母亲打来的,许杏和她关系素来不好,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索性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