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清红(1 / 2)

一路铃铛儿撩着车窗帘子兴奋地四处张望着,对北京城她并不陌生,但是和花婆婆在长白山生活了一年多,久违的大城市的感觉让她感到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坐在车上看着,就感觉象是站在两个世界的分水岭上,伸手出去是一个繁华的世界,收回来又是一个简单的世界。

朱北固看她一会张大眼睛欢喜,一会又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时不时说些京城的新鲜事给她听,她会笑嘻嘻地回几句俏皮话,但却看得出她精神有点不太集中,清澈的大眼透明见底,却又象藏着许多心事和秘密叫他看不透,回想起以前,这个丫头似乎一直叫他看不透。

看到许多朱门大户的时候,铃铛儿突然意识到车子已经走到王公贵族府邸集中之处了,也就是说北固哥哥的郡王府就要到了。

刚才朱北固稍微表明了身份,尽管铃铛儿早已知道,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来说自己竟然巴结上了权贵,以后又多点热闹的本钱。朱北固见她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心里的顾虑顿时又少了一层。

侯门,对铃铛儿来说似乎是一个遥远又不遥远的世界。遥远,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象她这样的武林世家出身的孩子,会有和王公贵族产生交集的一天,更没想过会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近那个世界。不遥远,是因为她以前就知道有句诗文说,侯门一入深如海,这句话的含义,几乎每个读过书的女子都知道。权豪势要之家,深红大门内多少事,她或许知道得不多,但是就他们南宫世家那一大家子人有多少事,她从小都是耳闻目染,深有体会的。

侯门想必会比他们家更要复杂得多。一想到这里,隐藏在她身体内的那种在大门大户里生存的本能,又复苏起来。她不由地开始想,在北固哥哥的郡王府里,会见到些什么人,又该做如何举止。又想到北固哥哥的王妃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突然有点紧张起来,不敢转头看朱北固,只好把下巴搭在车窗边沿上,仍装着看风景的样子。

朱北固不知道她小小的心里此时会想到这么多事。之前出言邀她到府里住几天的时候,他想的是久别重逢后要多争取一些和她相处的机会,还有心底那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经过两年多的发酵,在重见铃铛儿那一刻时就彻底膨胀起来,他只想着不要眼睁睁地错过,也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铃铛儿对他的身份,他的生活环境会不会排斥或者抗拒。他盘算着要怎么把她留在自己那个世界里,一路想的都是让她住在府里哪个房子里,要给她什么样的安排才不叫她委屈。

两个人就这样各有各的心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外面的侍卫低低唤了声。

朱北固心想这贴身的人怎么今天犯毛病了,到门了回话就是,怎么话开了个头就落那儿了。冷声问:“什么事”

侍卫支起门帘子,迟疑的声音吱吱唔唔的,面色古怪。朱北固的眼神冰冷起来,声音更冷淡地哼了声,说了句:“舌头叫猫叨了,话都不会说了叫人看笑话,该给你换个事儿做做。”

看见身边铃铛儿笑嘻嘻的,气倒没办法生起来,温和地拉起她的手说:“到家了,咱们下车去。”说着就一手牵着她,自己半个身子探了出去。人刚下得车去,就听见有人甜腻地喊了声:

“爷,你可回来啦――”

朱北固整个人就象被人重重地抽了一大鞭子似的顿了顿,牵着铃铛儿的那只手还浮在半空中,微微转头朝侍卫扫了一眼。

侍卫暗自叫苦不迭,刚到门前就见清姨娘带着丫鬟候着了,平日里这清姨娘也会偶尔候着王爷回府,一般是站门里等着,听见王爷回到了就出来讨的欢喜。虽说这不太合规矩,但清姨娘是王爷的宠妾,王爷都没说什么,王妃也就没说什么。可今天王爷是带了客人回来的,还是个姑娘家,虽然搞不清楚王爷是什么意思这碰上了......

铃铛儿耳朵尖,当然也听到了这一句,见朱北固拉着自己的手顿在那里,只好也在车上停住,挣脱也不是,下车去也不是。

清姨娘一脸喜庆带着撒娇的模样,兴冲冲地朝朱北固迎了上来,没注意到他脸色阴沉沉的,手就伸出去扯住他的衣袖,撒娇问道:

“爷可有给我带了柳泉居的拔丝莲子”

铃铛儿在车里一听“拔丝莲子”四个字,不由地惊了一惊,心里突然觉得沉沉闷闷的,想起在柳泉居那盘被换下的拔丝莲子,她只觉得没有吃成,却感到莲子心的苦味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自己嘴里,下意识地将自己被朱北固牵住的左手挣脱开来。

此时的朱北固,黑着一张脸拔开清姨娘的手,刚训斥了一句“没点规矩”,就感觉到那只被自己握住的柔胰挣了开去,自己的手就空落落地收回来,收在袖里捏成了拳。

铃铛儿甩了甩头定定心神,换上娇憨不失得体的笑,自己探足走下了车站定,笑吟吟地看了眼眼前的女子,又望了望朱北固,笑眯眯地问:“北固哥哥,这是我的嫂嫂吗”

朱北固突然觉得就在这自家的大门前,自己生活里所有的龌龊仿佛刹那间被人无情地剥了开来,无情地大剌剌地摊晒着。

清红是他这一年来最宠爱的妾室,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活泼和娇嗲让他隐约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所以他也就惯着清红,觉得少用那些规矩条条框框去约束她,会让自己平淡无味的王府生活有一点变化。甚至当他从中也感受到时,他会想到铃铛儿,想到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小女娃不过就是因为活泼娇憨吸引他而已,然后将铃铛儿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地放开,藏进记忆的深处。

现在铃铛儿和清红都同时站在他的面前,看见铃铛儿落落大方的神态,笑嘻嘻的面容,他竟然有点不忍去看她,只是冷声对面前被自己甩开后有点讪讪的妾室命令道:

“还不过来见过铃姑娘!”

清红从来没见过郡王爷这个样子,进了府这一年里,没人不知道王爷宠她就是喜欢她这个没规矩的自在样子,郡王爷还就惯着她,还说她这个性子穿红色更好看。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她的身份只是个妾室,就算她胆子再大,王妃总是管着整个郡王府身份也在那摆着的,平日里她最多也就敢穿水红而已,郡王爷吩咐做的那些真红的衣裳,她也就是在爷特别高兴的时候穿出来给他看。但是爷对她至少还是温情的,在郡王府里她再怎么不合规矩爷最多就是说一两句,从来没有这么阴沉沉冰冰凉的样子。尽管下人们都挺怕郡王爷的,也常见爷阴着脸让人看不透喜怒,可是她还从来没感觉到象现在这样的让她害怕。

她只顾着忐忑不安地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来的客人是什么样儿的人,一听爷是用这样的语调吩咐她见人,就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在爷心里和她相比是高出许多了。这一句话,无疑是在托着来人的娇贵,也把她的份位摆得清清楚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