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会才对丫鬟说：“这个不合适我穿，先搁着吧。”见丫鬟呐呐的，又笑道：“没什么，不是不好的，你不用多想。”

正好听到外面的丫鬟低唤了一声“王爷”，知道是朱北固来了，赶紧快手快脚地穿衣裳，头发索性还是梳了根大辫子垂着，丫鬟一边梳一边惶恐着，铃铛儿笑道：“我喜欢这样儿，你就别担心。”

几下收拾停当走出去，朱北固正在厅里坐着，铃铛儿高高兴兴地了声“北固哥哥早”，走近去才笑容满面地问：“北固哥哥怕我不认路还是怕我晚起，特地来抓我去吃早点呢人家可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了。”

朱北固哈哈大笑起来，以前在南京蓝家住着，这丫头晚上总是玩得太晚太疯癫，早上迷迷糊糊地被人挖起来才知道要去吃早点，大家都怕她饿着，结果挖她起床的人就有子冶、承僖和他三人不约而同地一起上阵。

注意到她的红眼眶，朱北固皱眉询问，铃铛儿笑嘻嘻地说：“有点认床呢，北固哥哥家的床都是给王公贵族睡的，我这山野丫头的身子骨不够娇贵，有点不习惯，等我再住两天多染点贵气约莫就会好了。”

朱北固知道她又在胡说八道，莞尔失笑，眼光又落在她身上着的衣裳上，刚舒展的眉头又拢了起来，因为她身上穿的竟然是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棉布袄子和长裤，想起以前她哪样不是最珍贵的，现在却穿着粗布衣服，朱北固心里很不舒服，正要说话，外面又有人唤了声“王妃”。

铃铛儿顿时笑得不行。

李王妃已经迈了进来，见朱北固也在，微笑着道了早，又瞧起铃铛儿来，看到她身上的花布袄子，眉头也皱了皱。

铃铛儿更是哈哈大笑，打趣道：“王妃嫂嫂和北固哥哥果然是一对儿，齐齐来喊我起床不说，连表情都是一样样的，大清早的有什么烦恼，不如说给我听听，我看能不能解，省得你们都皱这个眉头难受。”

朱北固已经转头看李氏，问道：“明芝，怎么给铃铛儿安置的衣物还没送过来”

李王妃面色有点疑惑的样子，望向旁边几个伺候的丫鬟。

铃铛儿连忙抢着说：“北固哥哥，王妃嫂嫂昨夜就已经遣人送来啦，只是大概是我胖了些，有点不太合身，我就没穿。”

朱北固又看了李氏一眼，问道：“不合身”

李王妃眉头皱得更严重了，说道：“真不合身吗怎么会呢”看看朱北固的脸色已经不高兴了，连忙解释说：“王爷昨日说铃姑娘爱穿红色的，妾身素来不怎么喜红，除了正服是红的，就没什么红色的衣物，带了红色的大袖袍子，也都显老气，不适合铃姑娘这么花样的年华穿。这府里平素也就清红妹妹红衫子多，其他几个妹妹都是爱素淡的。想到清红妹妹和铃姑娘身量也差不多，就让清红妹妹先送两身衣服过来，回头再置办，没想到会不合身。”

又转头对服侍的丫鬟说：“你们赶紧把衣物拿来我看看，哪里不合适立即改了给铃姑娘换上。”

也不待铃铛儿开口拦着，丫鬟就进里屋捧了那叠衣裳出来。

铃铛儿一看心想就算了，反正是你们要折腾。

红艳艳的衣服一抖开，朱北固脸色更加难看，李王妃是尴尬不已，一个劲地说：“哎呀，瞧我糊涂了不是！忘了我们都做了妇人，哪有姑娘家穿的衣裳，这也说不得是清红妹妹的错，这、这，我还是赶紧上清红妹妹那儿去找找，依稀记得她该有几身红儒裙的，大概是不知道搁哪里收着了，昨夜恐怕是我叫得太急没找着。”

朱北固冷着张脸道：“不必了，立即叫人进府里来，带着料子来现裁。”

放在那叠衣物最上头的，是一身红色绣花面料的无袖比甲。

比甲，开的对襟，下摆长，左右两侧开衩，活动方便，穿着也体面，可是却是年轻妇人穿的。铃铛儿一个姑娘，怎么能穿这个

铃铛儿开始一见就知道穿不得，只是不知道这衣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意还是无意。现在一听李王妃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几分。这李王妃看着是大方得体宽容的，心里却计较得很清楚。话说着好听没什么漏洞，话里的意思却明白着呢。正红大红都是正室才能用的颜色，如夫人妾室穿个水红就很了不得了，最多也就是穿穿桃红而已，李王妃这是在提醒朱北固，清红姨娘逾距太多了。而清红敢穿红，没有朱北固这个郡王府的主人纵容许可，又怎么敢

后面的话，听起来是说自己糊涂，帮清红开脱的意思，却又说依稀记得有几身襦裙，这不是变相地说清红不乐意么

想是平日里这些琐碎都积在那儿了，现在正好借着铃铛儿的由头来发挥罢了，至于清红又是犯了什么糊涂送来这比甲，铃铛儿就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真得了宠的妾室，也不该糊涂到这地步。

李王妃赶紧差人去找裁缝，不敢呆在这里对着朱北固这冰冷却比大火还能烧人的脸，说是先过去看早点准备得如何先告退了。只留下朱北固和铃铛儿两人，丫鬟也都吓到角落里呆着去了。

朱北固心里怒火烧得腾腾的。

他怎么会听不出李氏的话外音，如果这点伎俩都瞒得过他，他朱北固就不是朱北固了，清红有没有襦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还是他准她做的，准她穿的。这些妻妾怎么争风吃醋，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她们在他面前时好好伺候着，他不会去理睬背地里的事儿，她们争她们的，只要不让他烦心，爱怎么争就争去，对他来说不过都是女人而已。他现在生气，是因为这种争风吃醋的不入流的手段，居然摆到了铃铛儿面前，还是借着她的由头来发挥，这让他怎么看得下去！

他顿时觉得这王府里到处都是龌龊，自己是，这些女人也是，连吸进去一口气都是龌龊的。而这样的龌龊，从昨天到现在，都让铃铛儿看在眼里，她这么聪明，她心里怎样想

铃铛儿轻轻开口道：“北固哥哥，我饿了。”

朱北固眼一眯，望过去对上一张笑眯眯带着撒娇的脸蛋，觉得那笑根本就是假的，突然开头问道：“你是真饿还是假饿！”

话一出口，自己就后悔了。

铃铛儿一愣，嘴巴慢慢撅了起来，最后委屈地说：“北固哥哥――”

朱北固长长叹了口气，拉起她一只手捏在掌里，看着她的眼神复杂起来。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不是简单的聪明和单纯，却仍忍不住去点破呢为什么她愿意装傻帮他粉饰太平，维护他的尴尬呢为什么又是她来帮他维护这个尴尬呢

两个人对看了一会，铃铛儿嘻嘻一笑说：“北固哥哥来接我吃早点，我很高兴呢。”

看着她娇憨的笑容，朱北固的心又变得柔软，笑起来道：“走，北固哥哥带你去吃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