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欲说还休(2 / 2)

朱北固闻到她接近的气息,象被什么蛰了似的立即偏了偏身子,换上一副“我没事”的表情,微微笑道:“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想起你以前说会喝酒吗,就突然起了冲动要和你喝两杯,正好天气冷,暖暖身子,跑了一下午了,灌了你一肚子凉风,赶紧去去寒气。”

铃铛儿知道他有什么心事只是不愿意说,便当作不知,笑嘻嘻地点头,想挑些好笑的事说着让他高兴高兴。开口又说起下午看的红白虎头:“北固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那虎头金鱼吗我一看那鱼儿呀,就想起我二个小哥哥,就跟那虎头一样又愣又傻的,摔多少跟头都不怕。”

朱北固对她的背景正是不清楚,一听她说起就来了兴致,微笑地听着。

铃铛儿隐去那些关键的地方,说起那年在苗疆的冒险来。尽管她是简化了说,将那些危险淡化了许多,朱北固还是听得频频皱眉心惊。他这么敏感警觉的人,居然没有发现这丫头会武功回想一下,自己实在是因为自己满心的矛盾忽略了她的许多细节。

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这么大,居然离了南京后去闯的江湖,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看她的眼神里不由多了点探究和深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以前看到的精致和一身的机灵聪明,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这么不要命的瞎玩,她自己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她的哥哥都敢这样跟她胡闹,还玩得几乎成了瘸子他们家是怎么管孩子的

朱北固越来越感到疑惑,这丫头隐瞒了很多东西。

铃铛儿没有忽视他眼里的探究,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真被朱北固知道,只是老爹定的规矩,她也不想不遵从,索性就顺其自然吧。笑眯眯地吃了块牛肉,有点羡慕地感叹着说道:“我都二年没见着我那些宝贝哥哥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在苗疆过得一定自在死了。”

突然又想到那对双胞哥哥肯定没黄酒喝,又乐呵呵得意地说:“不过他们一定喝不上这么好的黄酒,嘻嘻,我也好久没喝啦,这一年多里都喝的山里自己酿的果子酒,淡得很。来,北固哥哥,咱俩干一杯!”

说着自己先灌了下去。

朱北固看她那喝酒的爽利样,皱了皱眉毛,真不知道她这么无拘无束是好还是不好。自己喝了杯里的酒,沉沉的问道:

“你很喜欢苗疆”

铃铛儿点点头,笑眯眯道:“是啊,那里的人真好,过得也简单淳朴,特别适合我哥哥他们那种简单的人,不过,不太适合我就是――”

朱北固思索着望过去,她又嘻嘻笑道:“那里我是玩够了,天下这么大,还有好多好地方可去呢,我才不要老呆在一处,那太无趣啦!你不知道我这一年多里都窝在深山里,要不是附近有些猎户家有娃娃,我时不时还能和他们混着玩,可真要闷死了。”

看了看手指都修饰得很整齐,坐姿也很带着点尊贵的朱北固,她又笑眯眯地说道:“北固哥哥没见过我这么疯野的丫头吧”

朱北固静静地注视着她好一会,缓换地说:“你一会疯野得很,一会又安静得很,百禄庄五十两一身的衣裳你穿过,现在粗布袄子你也穿得了,我实在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你。”

铃铛儿微微一笑,也不避开他探究的眼神,答道:“都是我,都是我铃铛儿啊,北固哥哥。”无比认真的样子,仿佛在说,难道你看不出来,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我就是这样的。

朱北固看了她一会,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就着温温的黄酒吃着菜。

铃铛儿知道,自己会武功和那些经历,在朱北固的心里一定引起了很大的震撼,在她说出来的时候,她也早就想好,不愿意这么迷糊地遮掩下去,更重要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她和北固哥哥,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可不管这个鸿沟有多深多么不可逾越,她只希望,北固哥哥还是她的北固哥哥。

她不知道,她说的这些,在朱北固的心里确实是引起了很大的震撼,并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她,也不是不愿意重新去认识这样的她,只是在想,这样自在烂漫又好动的铃铛儿,会愿意呆在他身边,和他过平淡如水的无聊日子吗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样的生活乏味啊,可他又可以放开她吗

就这么默默相对无言,一直喝到了夜深。

二人最后喝了三斤黄酒,铃铛儿不仅没醉,一双眼睛在夜里还亮得逼人,憨憨的说:“北固哥哥,咱们走路回家好吗”

朱北固怎么能拒绝那样清澈的眼睛,只有点头说好,为她拢紧斗篷,两个人挨着在石板路上一高一低的走着。

看着微弱的灯火拖出的长影,铃铛儿指着自己的影子笑嘻嘻说:“以前我最怕人家说我个小,现在终于也有这么长的影子了。”

朱北固侧头看她,只看见一个皎洁的嘴角弯弯的侧面,笑道:“以前你象只兔子一样整天蹦蹦跳跳的,没人抱的时候就爱走在大人前头,难得这么安生地走路。”

铃铛儿哈哈大笑说:“那可赖不得我不安生,都是你们长得太高了,和你们走一块,明明是平辈,却活生生象领着个孩子,多丢人!现在长大了自然不怕了,好歹人家也是姑娘家,还是有安分的时候呢。”

朱北固失笑道:“那得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时候。”

铃铛儿撅起嘴定在原地,嗔怪地说:“那我现在索性就不安生算了。”

朱北固站住苦笑着看她,小丫头的性子说变就变,才这么一会就得罪她了,无奈地问:“你又要如何”

铃铛儿狡黠一笑道:“走累了。”

朱北固想起以前她就是这样,明明想要人背想要人抱,就是不说,只赖着说累了。不由莞尔,身子背对着她矮下来说:“大姑娘不好抱了,只好背吧。”

铃铛儿咯咯一笑就趴了上去,趴在他宽宽的后背上暖暖的。

喃喃地说道:“北固哥哥真好啊,还是喜欢这样的北固哥哥。”

朱北固稳稳地走着,低声问:“哪样的北固哥哥”

低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就是这样不陌生的。”

不陌生的。难道她感觉到自己变得陌生了吗轻轻地叹了口气。

耳后又有轻笑声说:“北固哥哥还和以前一样爱叹气。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呢”

“谁告诉你我有烦恼”

“不知道,就是感觉到了,北固哥哥的心很深很深,装了许多东西。”

朱北固脚步停了停,问:“是有很多东西,铃铛儿愿意听吗”

耳后动了动,是她在点头摇头又无言地走起来。

过了许久,耳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北固哥哥,如果我问你是不是寂寞,你会伤心吗”

朱北固想了想,低笑道:“你是怎么想到我会寂寞的又是感觉”

“恩。”

“我小时候,住在很大的王府里,比我现在这个郡王府大多了,在南昌。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后来,我遇到了师父,还有承僖......”就这样低低地说着,直到耳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唉――

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