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重击(1 / 2)

突然太子的眼睛瞪得巨大,手指在空中僵住:一个大汉抬头看他,满脸狰狞地喘着粗气。

太子的手真的抖了,他全身都颤抖起来,说道:“杀了他!”一个侍卫上去一剑,将那个大汉当场刺死。他的血,掩盖了地板上四公主的血。

一个人匆匆跑来说:“衙役们到了!镇北侯沈三公子的人抓了绑架平远侯张大公子的绑匪,送到衙门里了,当场惊动了京城府尹。镇北侯府的人说,还有一个绑匪留在茶楼了,衙役们来要带走他。”

又有人过来说:“殿下,楼梯下有几个死尸,一个带着长溪银门的腰牌……”

太子紧闭了嘴唇,几乎站不稳。

大家在他身后交换着眼色:长溪银门,是江湖上有名的邪门歪道门派,怎么到了这里

几个衙役急匆匆地走来,见到太子,都忙行礼,一人说道:“太子殿下,吾等前来捉拿绑匪,请太子殿下恕吾等搅扰尊驾。”说完,他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大汉,有些迟疑地问:“这是那个绑匪吗”

太子冷冷地说:“绑匪什么的,本宫没听说。可这个歹徒,冲撞了本宫,理应受死。”

衙役看了下那个大汉的样子,赤身裸体的,怎么能冲撞太子不敢多想,忙说要去报告府尹,行礼告辞了。

衙役们离开了,满走廊的人没有一个说话,沉默里的压力让太子喘不过气来,他阴沉着脸说:“回宫!”

众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告辞,太子头也不回,匆忙地出了茶楼,上了车。四公主已经被抬到了车里,宫人们见太子进车了,就忙起驾回宫。

太子在车里一直发抖,回到宫中,就打发人去探听皇帝的所在,急着要去见皇帝。回报说皇帝正在书房,他就上了宫辇,匆忙往御书房去。正在途中,有太监跑来告诉他,平远侯亲自到衙门递了状子,说他的长子被绑,受惊吓后昏迷不醒了,要京城衙门好好审讯绑匪,查出指使之人。他还向皇帝递了奏章,痛陈了自己长子的不幸遭遇。

太子气得脸色青白――四公主毁了!平远侯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一瞬间,太子有种想哭的感觉,直觉中,他知道他应该去到父皇面前哭诉,忏悔自己的轻敌和失误,求父皇帮助自己。四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这么毁在了一个粗鄙汉子的手里!虽然那个汉子是自己雇来绑架陷害张大公子的,但张大公子不该这么回手毁了四公主!四公主是女孩子,她这一辈子怎么嫁人!

太子越想越委屈,临近御书房时,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他让人报了他的到来,在御书房外等着皇帝的召见,他像是个摔倒爬不起来的孩子,准备一会儿父皇一召见,就一路哭着扑到父皇膝下大哭。

等了一会儿,有太监高声说请太子觐见,太子刚要哭,就见三皇子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三皇子今年快二十岁了,因为练武,挺胸抬头,气宇轩昂,与不习武的太子阴柔的气质截然不同。他迎面走来,明明还是夏天,太子却觉得一阵强风袭身,泪水消失,毛发竖起,全身戒备起来。

三皇子对太子淡淡地一礼,话也懒得说一句,不等太子回礼,继续走了,有种气势冲天的感觉。太子觉得三皇子对自己充满轻蔑!

其实,太子多心了,三皇子是在生皇帝的气。自从沈湘及笄,三皇子就去找皇帝说自己的婚事,可他每每往这上面一提话题,皇帝就把话岔开,不让他说出来。他猜出皇帝是不想让自己娶镇北侯的长女,但是他性子倔,非得说出来不可!今天他又跑去见了皇帝,还没有三句话,就说道:“父皇,孩儿已近弱冠之年,想请父皇……”

皇帝立刻打断道:“有些事要由朕做主,你多大,也是朕的儿子,不能跑来指手画脚,懂吗!”

这话已经是非常严厉了,三皇子行了一礼,坚持说:“我得人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他指的是那次冬狩中,沈湘用安眠香饼退敌的事。

皇帝截住他的话头:“你要先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岂可违逆父母你现在多大了也该稳重些了!”

三皇子想到这其实是自己的母亲的遗愿,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可自己的父亲连母亲死前都没有去看一眼,现在对着自己说什么“父母”,让自己如何能遵从一时神情愤懑。

有太监来报说太子在外面等着呢,皇帝对三皇子一挥手:“回去自省一番!”

三皇子忍着怒气,行礼退下,一出门,见到了太子自然没有好脸色。

皇帝皱着眉头,看三皇子离开,心中想,三皇子难道不明白自己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吗这是多么明显的事:那边镇北侯长女一及笄,他就提什么他到了弱冠,该娶妻了,还提到了救命之恩!这么大胆地求娶镇北侯长女,这是不是陈贵妃为三皇子留下的遗嘱

陈贵妃死了几年了,皇帝当初对她背叛了自己的愤怒少了许多。有时,还会想起陈贵妃生前那种娇美妩媚的身姿,她微笑着的面容,偶尔似能听见她温柔含情的声音……皇帝晃了脑袋,胸中发痒,咳了一声。

但是他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年来,他一直等着三皇子对自己低头,可三皇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保持着距离,再也没有向自己表示亲近。现在由于婚事的事,却来找自己了,晚了!早干什么去了作为皇帝,他怎么也得借着这事好好让三皇子明白讨皇帝欢心的重要性。况且,他又没有疯,怎么能让三皇子去娶皇帝最忌惮的沈家长女!如果那么做了,三皇子的老丈人掌着二十万兵马,他又与自己如此疏远,哪天破了面子,那结果还用想吗三皇子以为皇帝是傻子吗!

太子低着头走了进来,皇帝更添一阵烦躁――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听话了!方才三皇子来之前,就有人急火火地跑来把茶楼里的事都禀报了。太子惹了这么大的祸!皇帝只知道太子让人打砸平远侯夫人的生意,可并没想到他竟然敢对平远侯的长子下手!还请来了那么恶心的门派!结果折了四公主!他把自己想得太能干了吧!现在他肯定是要来撒谎的,且听听他要讲什么!

太子哽咽着:“请父皇降罪平远侯府!张大公子……雇了江湖歹人……劫持了四公主……毁了四公主的清白!父皇,她是父皇的女儿啊……”

果然!就知道扯谎。

皇帝拍案:“你现在想起来她是朕的女儿了!可你容朕给她做主了吗!你给她安排了一切!不是朕!”

太子跪下:“平远侯心怀叵测啊!父皇!张大公子罪不容恕!”

皇帝拍着案上的奏章:“是吗平远侯刚刚急奏,痛陈有人绑架了他的长子,以刀横颈,逼他喝药,他的儿子因机缘巧合,才逃了出来。惊吓过度,昏迷不醒……”

太子咬牙:“他是装的!”

皇帝冷笑:“装的!他当然是装!可他装得像!绑匪现被拘在京城衙门,平远侯求朕细察背后指使,并说别让人将他们灭了口!这么听着像是平远侯雇来了那些人吗!你想让朕细查指使吗!”

太子知道自己该哭泣坦白,但方才见三皇子那么趾高气扬地离去,他不能让自己在父皇面前相形见绌地像个白痴!一个干了蠢事的笨蛋!

太子固执地说:“孩儿只是与四公主去茶楼参加品茶会,谁知道会有这天降祸事!请父皇为四公主讨还公道!”

皇帝对太子的冥顽摇头了:“你把朕想成了你手里的棍子了吧想打谁就打谁朕是你能挥舞的!”

太子拜下:“孩儿不敢!”

皇帝斥道:“你当然敢!还没见到劫持了四公主的人,那个宫人就叫破了是张大公子!你自己也一口一个张大公子和四公主在一起,说他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大家和你一样蠢!”

皇帝也生气四公主被算计,但他更愤怒太子对他的不敬,都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这个儿子还想蒙混过关,不告诉自己实情!太子总是在设计别人,老以为自己聪明过人,难道太子以为他比皇帝还聪明!

太子颤抖着,他真想说实话,可却怎么也不敢!若是说出是自己行事偏差,毁了自己的亲妹妹四公主,这样丢脸的事,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洗清了!与坦荡无错的三皇子一比,父皇会怎么想自己!索性咬死不承认,至少还保住了面子!

他自然不知道后世的心理学,将他这种人叫做完美主义者,不寻求帮助,钻牛角尖,不能接受失败。而皇帝却是有极端控制欲的生物,最不能容忍别人的撒谎,必须要向他完完全全地交代并求饶,他才能放心。两个人南辕北辙,自然无法有沟通的可能。

太子看着地,颤着声音说:“孩儿只是相信了那个暗囊幻嬷词,并不知道详情!现在看来,也许那个翱创砹搜郏也许真的是张大公子先劫了四公主,然后把四公主交给了一个绑匪,自己抽身走了……”

皇帝打断太子的负隅顽抗:“镇北侯沈三公子带着护卫上楼,救了平远侯的长子,然后离开,怎么没有见到四公主”

太子问道:“他为何把一个绑匪留在屋中,没有带走!”

皇帝指着案上文书说:“平远侯说,张大公子要踢打绑匪出气,可却脱力晕厥,当时只有沈三在,只能背着张大公子离开,把绑匪留在了屋中。沈三送张大公子到了平远侯处,平远侯听说还有绑匪留在了茶楼,火速派人到茶楼缉拿,只见到仵作在收尸。问到详情,仵作说先时衙门的人到时,绑匪就已经死了。平远侯遂指是有人在杀人灭口!担心那些在京城衙门里的绑匪性命,你来说说,那些人活得了吗”

太子气得要哭,平息半晌才勉强说:“父皇怎么能相信外人,而不相信孩儿。”

皇帝真生气了:你满口谎言,还想让人相信信了你,不显得朕被你成功地骗了吗他冷冷开口:“朕为何要信你你听朕的话了吗可与朕说过你的想法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朕如何信你!”

这是表明皇帝已经知道太子干了什么,他隐瞒也没有用了,一个完美的时刻出现,太子只须放声大哭,忏悔一通,然后请父皇出面摆平平远侯就行了。可太子在皇帝的严厉语气中,只想着自己如果此时坦白了,三皇子就可能得了圣眷,惊慌里只低头沉默不语。

皇帝见太子就是不讲实话,胸中气闷,几乎又想拿东西砸向太子,给他这个木头脑袋开开窍。他拿起案上一封书信,对太子冷冷一笑,说道:“吐谷可汗称霸北疆,想与我朝遵盟交好,并求和番,你以为如何”

太子惊讶皇帝忽然换了话题,听到皇帝这么说,心中一喜,斟酌着词句说:“吐谷可汗军威强大,我朝现今,因旱情而粮草不足,不能贸然出战,只能睦邻而交。和番之事,前朝多先例,应允了,也是常情。现在四公主出事,所幸五公主心慈仁义,必能为我朝……”

皇帝盯着太子说:“可他书信中,说久闻我朝四公主容颜美貌,性情彪悍,十分适合北疆之阔野风情,特为其次子火罗求娶四公主,你说朕是应允还是不应允呢”

太子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劈入胸中,让他疼得几乎缩成一团。北戎怎么能点名求娶四公主!皇帝的语气里,像是在问他是否同意四公主和番。他唯一的妹妹!怎么能和番北疆!他神思错乱地说:“父皇……父皇,四公主该……该……”

皇帝问:“该嫁给谁嫁给你舅舅的儿子”

太子觉得伤口处一丝冰冷漫延开了:四公主破了身,长乐侯怎么也不能容家族蒙受侮辱而让儿子娶四公主为正妻,可是长乐侯肯定还会贪图四公主的嫁妆,大约会给四公主个平妻之位,四公主还是可以有个安身的地方……可如果四公主就这么嫁了无用的贾公子,对自己来说,真是没有帮一点忙!而嫁给火罗,吐谷可汗的二儿子,成为正王妃,日后,说服吐谷可汗与镇北侯火并,就更多了层把握……

太子觉得冷汗如雨般透了衣衫,他颤抖着说:“请,请父皇……做主。”

皇帝一看太子这架势,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哼了一声:“你现在又说让朕做主了朕做了主,你不会挑逗着四公主来哭诉”你想让你妹妹和番,那你去说服她吧。

太子几乎不能成句:“父皇……英明……请父皇……三思……”

皇帝示意太子退下:“朕自然是要三思,不会像你,顾前不顾后,去好好想想你做错了什么!”

太子起身,有些脚步踉跄地退了下去。

他离开御书房时,太阳才偏西。夏日的傍晚,还带着白日的残热,可太子却觉得全身冷得让他哆嗦。就像是要寻求温暖,他让人把他送到了冷宫。

贾静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浑噩噩地躺在那里。

太子叫了一声:“母亲。”

贾静妃慢慢地睁开眼睛,勉强抬手,指着床边小几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四公主,婚事”几个字。

太子打着寒战,点头说:“正在……正在……办。”

贾静妃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太子离开冷宫,感到异常孤单。他没有勇气去看四公主,只能回到东宫。

几个幕僚心惊胆战地在等着他,太子已经没有精力再发火了,脚步无力地走入书房坐下,幕僚们跟着他进了屋。

满室无人开口,太子喝了一杯茶,才示意幕僚们报告。

一个低声说:“镇北侯第三子从院子外面过,有茶客开了边门,告诉他有茶会,他进去了,过后院时见到了平远侯家的小厮在墙角蹲着,就去问话。那几个江湖人不知他的身份,要他滚,沈三生气了,就让护卫把那几个人绑了。平远侯的小厮才说,张大公子被绑了……”

太子慢慢地说:“他们是预谋好了的。他们两家,勾结上了。”

另一个幕僚叹气,小心地说:“看来是这样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发动,他们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太子愤恨地拍案:“他们竟敢毁了我的妹妹!她是公主!”他声泪俱下,几乎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