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牵线(2 / 2)

这些守卫的人已经见了张小公子许多次了,这次见到他带着个黑胖的小孩,就阻拦了一下。张小公子挺胸仰头说:“这是我的客人。”很有气势,守卫的人一边让人去报告侯爷,一边放行了。

张小公子一口气到了院落,跑到屋门前,礼貌地敲门,等了好久,里面才有人说:“进来。”

张小公子拉着沈强进门,气喘着说:“我……我带了个……朋友来……他不会说话。”

沈强愣头愣脑地进门,转着大脑袋看来看去,好容易在墙角阴影里的床上,看见了一个半躺的人。

沈强冲着那个人啊啊叫了两声,然后凑过去,想看看清楚。

谷公公过去探侯府时就见过沈强,此时看他虎头虎脑地过来,不禁低声说:“你长这么大了。”

沈强冲着谷公公傻笑,谷公公伸出手,捏了下沈强的肩膀。然后拉了沈强的手,和他掰了掰腕子,沈强喜欢打斗,平时柳氏那两个小不点,根本经不起他折腾,他一向与沈卓过手。当下就与谷公公全力拉扯了几下。谷公公放了手,又微推沈强转身,摸了摸他的后背脊椎,沈强觉得痒痒,哈哈笑起来,跳开了。

谷公公半闭眼,靠着被褥,对张小公子说:“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跪下,拜师吧!”

张小公子听父亲说过,如果这个人愿意收他,就要拜师,所以拉了沈强的手,自己跪下,也扯了沈强跪了。沈强傻乎乎地跪在张小公子身边,嘿嘿笑。

谷公公说:“说你们拜我为师,遵我的教导!”

张小公子马上说:“我愿拜先生为师,遵先生的教导!”说完,磕了一个头。

沈强对着谷公公啊啊叫了一通,也照着张允钊的样子在地上磕了个头。

谷公公点头,说道:“你们出去吧,你父亲该派人找来了,今天的事,除了你父亲,不要告诉别人。”

张小公子应了,外面果然有人说道:“张小公子,请带着沈小公子快回去,侯爷要生气了。”

张小公子起身,对谷公公行了礼,把还在地上呆跪着的沈强也拉了起来,沈强对谷公公叫了两声,被张小公子拉着走了。

谷公公看着他们离开了,才低声自语:“竟然有这样的孩子,天赋神力,习武奇才……”皇帝和太子已经对镇北侯十分忌惮,那么自己就再给他们添个厉害人物吧,也算是对沈二小姐救了自己的答谢。

李氏与平远侯等着人把两个孩子送回来,李氏想起在客厅里与杨氏的对话,对平远侯说:“我看沈家的三公子不错,你说是不是可以让锦儿与他结亲”

平远侯早就知道镇北侯府里有人在算计这个,那人从一开始,就跟张允铭明说了,张允铭现在都不在这里,不用说什么好话,李氏就已经同意了!对方是使了什么花招!

平远侯表面平静地问:“夫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锦儿今日才及笄。”

李氏压低声音:“听说皇帝要选妃,要选后呢!你说,如果皇帝用这个借口,把锦儿选入宫中,那她还有活路吗若是和别人定了亲,皇帝还能逼着咱们府退亲。可若是与镇北侯府定亲,皇帝就不敢了吧”

平远侯心中一紧:好利索的计谋!只一句传言,就让李氏乖乖地选上了镇北侯的沈三公子!

平远侯低声问:“这是谁说的”

李氏回答:“是沈二小姐说,五公主听了传言,告诉她们几个的,还说别传出去。”

平远侯忍住面皮的歪曲:又是这个沈二小姐!她明显是一杆枪!镇北侯府里的那个人一出手,就直指人心。别说李氏,就是自己,何尝不会担心皇帝会以选妃之由,把自己的女儿弄进宫去那时,女儿能活几天这种忧虑,让人恨不得在及笄礼之日,就赶快定下亲事,以免有祸事临头。

平远侯叹息点头:“那就这么定吧,沈三那小子,也算凑合。”

李氏笑:“什么叫凑合,那孩子挺好的,人热心,与大郎他们是朋友……”

平远侯撇嘴,那小崽子,是个损友还差不多。

李氏接着说:“我再去问问女儿。”

平远侯说:“好。”明明知道现在正是灾年,皇帝公然选妃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万一他来个定向选美怎么办点名让自己把女儿送进宫去平远侯勉强地说:“今天就问问吧,夜长梦多,这事,早点定。”

李氏一听连平远侯都说要早定,心里就又慌了,起身说:“我现在就去问问,趁着杨夫人她们没走,赶快先通个气儿。”

她走了,平远侯无奈地摇头:原来还想刁难一下对方,可怎么这么轻易就成了

沈汶也不会想到会这么容易。原来她只想着用进宫这事吓一下李氏,可没想到皇帝对平远侯的刺杀后,平远侯夫妇被一点就醒,马上应了。前世,平远侯想低调避开皇帝对镇北侯的防范,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入镇北侯府。可此世,平远侯已经深陷在这场战局中,镇北侯府反而是最紧密的战友,张允锦与镇北侯府定亲,就多了一份安全。

李氏匆忙地去张允锦的院落,正赶上张允锦和沈湘送五公主出来,双方行礼,李氏随她们把五公主送到了府门。张允锦和沈湘都有些悲伤地看着五公主上车。

五公主的马车出了院落,等在外面的三皇子骑马陪她回宫了。

李氏将张允锦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觉得……沈三公子……如何”

张允锦脸腾地红了,马上低头,李氏有些焦急,又问道:“五公主不是说了,皇帝要选妃呢,你可不能进宫!你说说……有什么中意的”

张允锦不记得五公主说过什么选妃之类的事,但也许是五公主跟母亲说了也不一定,想到五公主为了不嫁给他人,竟然要出家,而自己竟然有机会嫁给一直喜欢的人,绝对不能错过了。张允锦咬了下嘴唇,小声说:“就听母亲的……沈三公子……”声音虽然小,可还是能让人听清楚。

李氏长出气,说道:“那就好,我得去见杨夫人了。”

李氏匆忙地走了,沈湘过来问满脸满脖子通红的张允锦:“你怎么了”

张允锦摇摇头:“没……没什么。”谈论自己的婚事,是不规矩的。

李氏回到客厅时,沈强已经被人送回来,杨氏拉着他的手,一连声地埋怨,可沈强只是嘿嘿笑,间或啊啊两声。

老夫人笑着说:“我们叨扰许久了,该告辞了。”

杨氏也忙告辞,众人纷纷行礼,柳氏和严氏一人拉着一个孩子,沈汶扶着老夫人,李氏送杨氏一行人出来,看她们一一上车。杨氏临上车时,李氏低声说:“我和平远侯商议了,侯爷说好。”

杨氏一喜,也小声说:“我们侯爷离得远,可这事我该能做主,二郎的婚事,就是我定的。我这几日,尽快让媒人过来。”

李氏笑,“那我就在家等着了。”

两个人对着又行了礼,杨氏喜滋滋地上了车:张允锦可算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出身,那规矩行止真没的挑!自己看着她长大的,和沈湘又是手帕交,这是要多好有多好!这边遣媒人,那边告诉侯爷一声就行了。

沈汶听力绝佳,自然听到了李氏和杨氏的对话,这件事竟然就这么成了,沈汶多年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可想到张允铭都没有在这里,这一个棋子根本没用上,又深觉浪费,想着怎么等张允铭回来,再去向他讨价还价,让他帮个别的忙。她倒是不认为在现在的情形下,两家真的能顺利结亲,但是只要张允锦和沈卓开始谈亲事,后面就好说了。

五公主回到宫里,天已经渐黑了,可太监还是传唤她去见皇帝。

若是以前,五公主大概还会忐忑忧虑,可她现在豁出去了,正想见皇帝,于是面不改色地去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已经换下了正装,只穿着家居的柔软服饰。过去,这种打扮曾让五公主以为皇帝是可以称为“爹”的亲人,可她现在对这个父亲只有一种冰冷的疏远。但是五公主从小被陈贵妃教育,说话行动总是带着十分委婉。

皇帝看着五公主袅袅婷婷地进来,恍惚里仿佛看见当年陈贵妃的身影,一时胸口蓦然疼痛,可他立刻斩断了这些无病呻吟的思绪,板了面容。

等五公主行礼后,皇帝开口道:“你今日去平远侯府了”这就是兴师问罪了。

五公主低头说:“是,孩儿前往参加张六小姐的及笄之礼。”

皇帝沉着脸,好久不说话,想看到五公主的惊慌之色。可五公主面容平静,表情娴雅,又如陈贵妃……

皇帝咳了一下,语气严厉地说:“你已然及笄……”朕就给你指配个人家吧!

他刚开了口,五公主就跪了下来。

皇帝心生警戒:看来五公主是想学四公主,哭着闹着要嫁给平远侯长子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五公主见皇帝停了下来,才说道:“孩儿请父皇恩准,许孩儿出家为姑。”

皇帝一愣,接着怒生心中,脱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以出家来抗旨。

五公主毫无惊恐之色,躬身一礼,语调平缓地说:“孩儿愿在观中为皇上身体康健祈福,为孩儿母妃在天之灵得往生而祈福,愿父皇允孩儿一片诚心,准我所求。”

皇帝冷笑:“你就这么想嫁入平远侯府!”

五公主脸色没有表情:“孩儿在请求父皇允我出家。”

皇帝拿着腔调说:“朕本可以为你指一家豪门,让你一生荣华不尽!”

五公主再一礼:“请父皇允我出家。”

皇帝又冷笑:“也许你想嫁入北戎,与你姐姐一起和番!”

五公主淡然回答:“孩儿出家之心已决,明日起,就将着缁衣茹素食。若此心不遂,唯一死而已。”

还真来要死要活了!

皇帝不耐地一挥手,五公主也知道不可能一次对话就让皇帝应允,俯身行礼,起身再不看皇帝,还是那样步态轻柔端庄地走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再次感到胸口的疼痛,忙伸手去端茶杯,才发现自己手掌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手握了茶杯,急急地喝了一口,皇帝才缓了过来,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如当初的陈妃……”他竟然没了词儿,说不下去了。

一边的孙公公过来给皇帝续了茶,小声说:“也许五公主只是一时起兴……”

皇帝没表示同意,但孙公公觉得,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五公主并不是一时起兴,次日果然就洗净铅华,换下了华装,只着了粗布衣服,用一根竹签绾了头发,在宫中翻看经书,只吃一两样素菜。

三皇子几次三番去见五公主,五公主一概不见,让三皇子气闷不已。

一个月过去,五公主不思悔改。皇帝召她觐见,竟然不换服饰,就以粗衣面圣。

皇帝看着面前低身行礼的五公主,胸中又生恼怒。

五公主的脸上有些消瘦憔悴,更有种楚楚可怜的风致,让他不由得想起他以为早就忘在了脑后的一个人……

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这么心烦,皇帝也决定不再见五公主了。

他冷声问道:“你是执意要出家了”

五公主行礼道:“我意已定。”

皇帝冷笑道:“那朕就下旨,赐你道号‘净心’,到城外七星观出家,为皇家祈福吧!”

五公主觉得眼泪猛地涌上眼眶,但她马上压抑住了自己的悲凉,低头行礼道:“谢父皇恩准。”

皇帝说道:“择吉日尽快离宫吧,无朕旨意,不可还俗!”

五公主再次行礼:“是。”转身步履安详地走了。

皇帝咬着牙,一时不知是恨是怒,等到五公主已经走远了,他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几行,就狠狠地把奏章摔在地上:“写的什么东西!”

孙公公小心地捡起奏章,又放回到了书案上。

皇帝白着脸:“养不熟的白眼狼!和她母亲一样!”

孙公公知道皇帝要表达愤怒,不敢接茬。

皇帝接着说:“让她在那里待一辈子!她要是后悔了,也不许她回来!”

孙公公只默默点头,整理好了桌子后,侍立在一边。

三日后,五公主离宫。没有什么仪式,只有三辆马车,外加护送的御林军士。五公主只带了一个宫女,除了沈湘送的衣服,她什么都没带,将所有首饰细软等等,都留给了三皇子,只袖了一个极小的盒子,里面有一颗张允铭在荷花会时偷偷塞给她的莲子,虽然已经干枯,可却僵硬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