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大朝。
大理寺卿常道鹤呈上今科学子贾同鑫告恩科总裁田守聿贪赃枉法、买卖科举试题的口供和物证。
朝廷上下哗然。
田守聿的父亲田正道当年也主持过科举, 常道鹤就是田老太爷的得意门生,看重到在榜下捉婿,直接将嫡女下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家小子。
老太爷虽然故去了, 田家还不至于没落,田守聿由行省里的学政调到中央做侍郎, 又被陛下委以重任,走马上任恩科总裁。坐上了老太爷曾坐过的位置,一场科考下来天下学子俱是田守聿的门生, 眼看田家的辉煌要更上一层楼,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田家自己的姑爷常道鹤。
生生要把田守聿的青云路给阻断。
恩将仇报自己的恩师兼泰山,常道鹤的名字与中山狼挂了钩。
田守聿因入贡院出题批卷数月没回府,睡硬板床,吃的也是贡院厨子煮的汤里浮着油的青菜和切白肉,整个人饿瘦了一圈。这时候他出列跪下,头压的很低,声音也苍老许多:“陛下明鉴, 臣忠心为国取材, 不敢以个人之利耽误朝政。”
他瘦瘦小小的往那一跪,宽厚的官袍仿佛将田守聿整个人盖住了,状甚可怜弱小, 怎么看都像被恶霸狗腿欺压的孤寡老人。
刑部给事中许周站出:“田正道田老大人于常道鹤有恩,可常大人忘恩负义, 不敬老, 理应交于有司议罪。”
常道鹤破釜沉舟, 慷慨激言道:“许大人,常某弹劾田大人有罪,与常某泰山有何干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更何况田大人受贿在前,常某作为大理寺正卿,本就掌刑狱案件审理,怎么能视而不见!”
“你——”
“敢问许大人,在‘忠、孝’二字前,许大人选哪个字”
一个红着脸欲言还说,另一个一身正气抢着反驳。
殿上纠察御史声音洪亮,照规矩打断了这场争论:“大朝不可失仪!”
许周悻悻退后。
常道鹤暗道:这御史早不说晚也不说,偏在许周落下风时开口,想必也是首辅赵仁凤的人。
李洪一挥拂尘,端了常道鹤供上的证据到苏容婳的案头。
朝上默不作声,除了纠察御史,所有人都低头垂袖。
苏容婳伸手翻开证据归成的册子,每一页纸上记录的罪情累累,随着田守聿贪赃枉法事实的一件一件被扒开,她的脸色就如寒冬屋檐上的冰碴子,越来越冷。
最终,玄龙袍袖停在了涉事官员名单上,苏容婳纤指点了点。她没有看完,便将册子打在了田守聿身上,震怒命道:“来人!除服,押入天牢!”
殿上的御林军应命,打掉了田守聿的乌纱帽,将瑟瑟发抖的他拖出大殿。
“常道鹤。”
常道鹤肃然,上前听命:“臣在。”
“为还天下学子公正,此次恩科排名作销,朕命你全权负责此事,重查恩科试卷,犯案官吏撤职处理,买题学子夺去功名,不得再考。”
“臣,定不辱使命。”
朝臣们预感一场风暴即将卷临京城,它比陛下御驾亲征的威力更为迅猛。
这种情形下人人难自保,或许只有抱成团,才能安然渡过,才不会被陛下的龙威倾覆。
赵党、明党的人互相使着眼色,接到回应才觉心安。那些刚调入京、无根基的大臣,也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后路。
“陛下,您可不能信常大人的一面之词呀……”
苏容婳抚案而起:“妄议圣旨,掌嘴。”
纠察御史持着牙笏,走到那位礼部官员前,狠狠抽了他三下嘴巴。那人的一颗槽牙都嘣了出来,其它牙也被打散了,摇摇晃晃,红嘴红牙的跪下请罪。
“再有犯者,与他同罪。”
苏容婳走至书案前,窈窕的身材被玄袍遮住,被帝王的尊严掩住。她居高临下的俯瞰群臣,字字铿锵道:“朝局不稳,御驾亲征一事推后。孟越臣,你代朕前线监军,务必阻截漠北蒙古南下。”
孟越臣欣喜,下跪也自带气势。
“臣领命。”
被剥了官服的林子贤穿着自己的青袍小褂,在一家常去的二荤铺咽下一碗肉丝面。
他中榜后也打马游过街,也被地坤在楼上掷下的手帕瓜果击中过。琼林宴上,他斗胆去望匆匆露了一面的女帝,却惊觉她竟然是与他们把酒言欢的苏小姐。
身旁的方琉也是诧异,险些御前失了仪。还是他拉了一把,方琉才慢一步的跪下。
出席琼林宴的陛下由宫婢精心上了正妆,更衬得她艳丽无双。坐前的邢小侯爷觑得陛下如莲的肌肤、新月的曲眉、红润的樱唇。当下心猿意马,半边身子都酥了。
旁人林子贤也不知,他初见佳人时就为苏姑娘的上了淡妆的容貌惊艳,清冷如同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求,若遇到精妙的朝论,她释冰时的勾唇一笑就摄了见者的心魂。
苏姑娘一点一滴的音容笑貌都被他珍藏在心中,林子贤尽毕生之所学,投其所好,在她面前剖释朝政时弊,大胆的去剥茧抽丝,引经据典,只为博美人会心一笑。
博学之士总不只他一个,他人的妙论也曾引起过苏姑娘的赞许。林子贤并不为此吃醋发狂,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彼此的云泥之别,所以就连在梦中都不敢有所肖想。
林子贤曾听过同住一铺床的同窗梦呓苏姑娘,双腿间无意识的摩擦动作让他扒着供夜里便溺的虎子吐了出来。
天上的仙子怎么会下凡呢,癞更不会吃到天鹅肉。
更何况,名花已有主,苏姑娘周身绕着一股若隐若离的陈酒香。正如,世女身上的酒香总掺着一丝丝梅香……
林子贤将碗中最后一滴面汤喝尽,抹了嘴,叫小二算账。</p>
出门解开拴在树上的高头大马,这马还是他向世女借的,林子贤做官后散衙就骑着马赶出城回家歇下,晚间亲自背上篓子割草给马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