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开口了:“让我拿她是小事,不过,齐营里的人未必都肯中计,我想,一定有不少人希望她离开,或许更会借我这张手,杀了苏夭夭。”
这条路还是走不通,方琉有些绝望,但她没有试图再去说服世女,让她听自己的意见。方琉知道,她所提的每条路,前途都是迷雾重重的,到底尽头是猛兽的血盆大口,还是柳暗花明,这个她没有权利拿所有人的鲜血去赌。
正当她们左右碰壁时,帐外传来厚重的靴子声,还有拖着东西与地面的摩擦声。
帐子被大力劈开,半边帐篷都倒塌了,漏出坐在另外半边的蒲若斐三人。
一队重骑兵示威似的,围在帐周,齐齐抽出腰间马刀,刀出鞘的声音寒冷,凭声都足以吓懵一波草民。
蒲德无刀无剑,以血肉之躯挡在蒲若斐前面,与人高马大的重骑兵对峙。
“让开!”
为首劈开帐篷的重骑兵阴沉开口。
蒲德不回话,眼早盯到他的虎口出,预备动起手来时先折了他的腕子,再抢他的刀。
“你们是齐王派来的,还是周廉派来的。”
蒲若斐从她身后绕出,步调作派依旧翩翩,不见慌乱。
重骑兵道:“蒲世女,阶下囚就应该有阶下囚的样子,不要肖想些得不到的东西。”
蒲若斐轻笑:“你这齐营里的东西,还真没有能入若斐眼里的,自然,人也不例外。”
“少装蒜!”
重骑兵一挥手,从后面就扔了六串柳枝编的条子来,上头还坠了圆滚滚乌黑血红的东西。
正好有一串滚到了方琉脚下,被她一脚踩住,像是毛发状的东西顺势缠住她的脚,方琉定睛一看,竟然十分熟悉,大喊道:“刘叔!”
这六串柳枝上绑得都是人头,蒲德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只。
方琉又是心痛又是愤怒,看着还有余热的热血和白花花的脑浆,禁不住胸口上涌的恶心,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蒲德还好些,丧命于她刀下的人也无熟,可她也颤着嘴唇,这些头颅,全是与她患难与共的战友呀。
守临淄城的残兵,到今日为止全被他们杀光了。
重骑兵从鼻子里哼出对她们的威胁:“在营的共三十四人,还有两个人没杀,就先放过你们的狗命,若是世女再图些不该图的,她们二人也难逃鬼头铡!”
要不是她们二人一早就来找世女,哪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呢。
茶馆里的人影攒动,茶客磕着瓜子,剥着五香花生米,场间只闻坚果壳捏碎咬碎声,就是听不到一句闲话私语。
原来是说书先生在上头开讲了。
照理说以往也不见大家听得这么入神,难不成是换了先生了
不对,人还是那个人,八字胡、小眼睛、招风耳、蓝布长袍他是一点没变。
人没换,那就是换本子了。
说书先生嘴利索,将淮阴侯世女在齐营的风流债讲得天花乱坠,绘声绘色的,纵使不信的人,听到最后也不由信了三分。
他说淮阴侯世女没了京里礼教的束缚,日日在齐营押妓寻欢,好不快活。
寂静中有一清脆女声反对:“你这话在胡扯,军营又不是市镇,哪里能找来妓.女呢。”
说书先生一拍醒目,道:“小姑娘话说到点子上了,那蒲世女找的可不是普通人,是军里的军.妓,随军伺候的。”
那小姑娘没了底气,也找不出他话里的纰漏,就不吭声了。
说书先生接着讲,他道世女看中了齐王郡主的美貌,已经下了聘书娶她为妻,过不了几日两日就要在军中成亲圆房。
那小姑娘又是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你这话又在胡扯,世女心里有了——其他人,怎么会再娶妻呢。”
“小姑娘你不要动不动就说人胡扯,我瞧你也是位地坤,这么说下去那位天乾敢娶你,会嫁不出去的。”
茶客全笑了,有人催说书先生快讲。
说书先生不紧不慢喝口茶水润嗓子,慢悠悠道:“这小姑娘说世女心中另有别人,那请问,以世女的权势,怎么不与那人成婚,反而还要上沙场被俘呢。”
“是因为——”小姑娘答不出来。
“再说侯爷也在齐军,齐王也在齐军,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难吗她这亲成的,是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歪理来,你说是不是呀,小姑娘。”
“哼,不是不是不是,我不要听了,陛——我们走!”
乌云其木格也不是不懂事的孩童,起码她正在缓慢的成长,她后悔缠着陛下出宫游玩了,路过的几家茶馆,都在编排世女的好事。
什么风流,什么成亲,全是假的、假的,乌云其木格是不肯信的。
陛下与她仅有的几次回忆世女,面上的淡却甜的笑意,是瞒不过任何人的。
只是想给自己留些在大乾美好的回忆,等以后回到草原了,也能拿出来细细回味,这是多好的事呀,可谁能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出宫,竟被些闲人给搅黄了。
她现在都不敢去看陛下,她是在伤心呢,还是在愤怒呢,还是像往常一样的,与毫无滋味的元宵皮一般,淡淡的眉眼,面无表情。
乌云其木格心跳如鼓点,不知为什么,在害怕之外,她竟有些期待看到陛下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