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婳让步了, 她没有提出异议, 更是默许了蒲若斐要将乌云其木格送回漠北的想法。
许是瞧出了眼前人心中的不舍纠结,蒲若斐狠下心去斩断这段缠在一起的乱麻, 紧跟着道:“乌云不谙世事, 放她一人回国毕竟势单力薄--”
“你还想怎么样!”苏容婳嗓音突然拔高,像屏风内的平和滚烫的浴桶水面猛然落入一具,激起的水花乱溅。
蒲若斐面上安详, 情绪倒没有太多的变化, 反而在劝她当心身子:“怒多伤心, 陛下的病况最不宜生气,是若斐多言了。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苏容婳不语,接着像是想要摆脱什么似的,拂袖疾步走至门边, 又猛然停步。
她是想摆脱蒲若斐的温柔,即便只是短短几句安慰之语。明明知道这甜蜜的饴糖里或许藏着致命的, 但她还是在临门之际停下了逃离的脚步, 苏容婳终是舍不得的。
她不想做一个木偶傀儡,却无法控制自己向枕边人妥协。当然, 苏容婳也不知道,如果是在蒲若斐与自己为敌的那一刻,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对这人恋恋不舍。
……
“你且说说看,”苏容婳面向她站了, 有些倦意。
“乌云心地单纯,如果她一个人留在皇宫,漠北旧贵族极容易对她下手,更何况她是一名地坤,没有天乾的扶持很难在漠北朝堂上立足。”蒲若斐顿了顿,也觉有些不忍,但仍道:“但是倘若乌云大婚有了一名天乾协助她,在外的政事也就方便多了。此人的人选最好为大乾的宗室子弟,机敏有魄力……”
苏容婳面色不善,周围都凉嗖嗖的了,她冷道:“朕以地坤之身登帝位已三载有余,如今平齐贼破北蛮安坐朝廷,她又如何不可!”
自古以来在她之前,天乾当政建功立业,世上还没有地坤为尊的道理。故而地坤的身份,是她的逆鳞。当年苏容婳被立为太女直到登帝位,都有无数古板的朝臣上谏言阻拦,更有无数人因此致仕甚至丧命。仿佛她的能力和见识都可以撇开不谈,地坤的身份便可以束缚阻止一切。
反叛的齐王不就是以此为号,揭竿而起的吗。
“陛下,若斐没有将地坤当做玩物的意思,”蒲若斐一语中的,猜透了苏容婳的所思所想,她从容解释道:“只是想到乌云头部曾受过重创,如今她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来到大乾的,万一哪日发病耽搁大事--给她许个夫婿,今后漠北的血脉也会有大乾的一半。要不然,陛下想要将她许配给谁呢”
蒲若斐没有道出的是,乌云的夫婿妻主不仅仅要承担着繁衍后代的职责,他还可以是一名大乾安插在漠北的棋子和探子,将漠北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苏容婳的案头,将漠北的财富也源源不断的送来滋养大乾的土地。
不过,这般浅显的道理,为人君者的苏容婳不可能不知,她便不再多言了。蒲若斐并不是用此事来试这两人间的情义,因为她敢断定,苏容婳如果已经觉察出她对乌云的介怀,便更不会拒绝通过扶持乌云来控制漠北的计划。
一时的新鲜,怎么比得了眼前人的痛快与否呢。
苏容婳亦明白其中的曲折,知道恐怕只有这一个法子可循了,思虑后也别无他计,但想起乌云还是温情许多,道:“此事容后再议,等她回京,看她中意……哪一人。”
话讲到了这里,乌云其木格的前路便是定了一半。两人各怀着心事也不在这地牢里赘言,蒲若斐在首饰匣子里捡了根碧玉簪,将长发绾起,随苏容婳走出了门。
地牢墙壁坚实,一步一步走在向上的梯子上,隔着墙里面关押的重犯哀嚎声一并听不见,等到出了地牢,见了外面如火的残霞,更是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前日她被绑进了这腌臜的地下牢狱,不见天日,今番又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出来,全凭陛下的喜恶做主。一句话一件心事便可定人生死,纵然是一向旁观者清的蒲若斐,在想要踏入这棋局中时,也由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真切的感知到了几丝寒意。
回望黑黝黝的地道入口,蒲若斐道:“若是有谁挖了个可观的地洞,困人和粮食淡水在里面,真是官府也不知道了。”她说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蒲若斐突然想起了瘫坐在大佛身边的尚明德。
他被拴在铁链上,小臂粗的铁链被压在千斤重的大佛下,纵然是跪地求佛也救不出自己。
只是,虚弱有孕的尚明德真的是一直被禁锢在那座四处漏风的佛堂里吗明府深似海,会不会有一处私牢,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容婳却是没有在意到这细不可闻的自语,她如今满腹的心事难说,瞥到蒲若斐单薄的肩膀,只顾得在地牢上方监事房的门口命人给披上一件大毛披风,然后催道:“去上车。”</p>
<strong></strong> 掌管御车马的马夫驾车娴熟,牵拉着马缰不需吆喝,三匹拉着车的小马便迈开了稳重的步子。十几位御林军中的高手,也皆着了普通家将的服色,背着晚霞夕阳沉默的跟在马车后面。整只队伍低调不瞩目,路过他们的人只会以为是哪家府上的地坤出来游玩,便会熟视无睹的继续做自己的手中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