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道鹤前脚刚抓了张氏父子, 后面闻风而动的世家的谏章便如雪花一般纷纷飞到了内阁,马珂递不到宫里,又无权自己处理, 只能将奏章留中。
至于首辅赵人凤, 前几日就陛下以避嫌的名义逼回府里软禁着了,差点没把他气得吐了血。
若内阁不设在宫中, 恐怕门槛都要被达官贵人踏破。
其实她若有心仔细去翻,不难看出其中的蹊跷。张氏是明公府的人,可明氏幕僚此时递上来的折子,全是弹劾攻讦置人于死地。反倒是那些唯赵首辅马首是瞻的政敌, 却纷纷投来了为张翀辩护的折子。
前几日大朝上赵人凤差点成了明蒲一众的靶子, 今日常道鹤又以贪污救济银的由头将人抓去, 赵派的人自然就坐不住了, 千方百计也要保住张翀。万一大理寺的官吏从张翀嘴里拷问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赵首辅可是有口也难辨了。
若不是明氏人壮士断腕,将自己与贪银一事摘得干干净净,呈贡上来的证据直指赵人凤, 赵派的人又何尝想拼命保一个之前毫不相干的人。
张翀的官职不上不下,既与权贵交好, 又同品级低微的官员有交谊。折子里说他父子二人代为牵线,收了去江西任差官吏的银子绸缎,并将脏银大部送到了赵府,请首辅对这些人多加“照顾”。
赵人凤自然是喊冤的,可是耐不住帝王的猜忌, 硬撑了些时日终究避回了府中。
“也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了。”赵人凤叹道,府邸被看管得跟个铁桶,元日前后没往日的络绎宾客,冷清许多。
赵夫人与他对坐,偌大的赵府只有两个主人,膝下连个可以承欢的孩子都没有。清晨自然就没人向他们请安,守岁时亲戚同僚进不了大门,给小辈的红包堆了一盘子,不动分毫。后来赵夫人看不下去,全散给了下人的小孩子。
“老爷当初但凡听一句劝,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番境地,现下一府人的生计都难以维持,生死更难说了。”
夫人的嘴堪比刀剑,能把人身上的肉剜下来。赵人凤腹里能撑船,年轻时就不计较这些了,现在左右无事,索性就教她:“咄,见识短浅。我若不做了,其他世家能饶过我们陛下肯善罢甘休我们赵家上百年的基业,眨眼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
“烟消云散怎的,我也是从你们赵府婢子肚子里出来,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族人也逼你纳过妾,你可听过他们的一句话”
赵人凤道:“这是咱们府的家务事,父母双亲去的早,外人就更没有插手的道理。”
“那你辞官与否,还有什么干系”
“胡说!我一走族叔族伯在京里没了立锥之地,就算不被明府的人赶尽杀绝,也受不起陛下的刁难。”
赵夫人道:“倘若陛下不为难呢”
赵人凤生气,有点埋怨夫人不开窍:“我掌权久了,陛下哪里会放过我们赵氏,她一心想要将我世家上下抓起来,重掌大权。”
赵夫人不做声了,后又叫来管家,问他把赏钱发了没。赵府厚恤下人,不仅月钱发的多,就算不逢年节,赏钱也如流水般送到他们手里。婢子们在赵夫人有空时也爱凑上去,说笑玩耍,从来没有拘谨的时候。
“你的心素来是好的,但这几日该仔细治一治府里的人,过几日大理寺的官势必来查家务,你让人将账本理清了,有二心的奴才趁早赶出去,以后坏了大事可不是玩的。”
赵夫人应了一声,心里估摸着什么,有些神游天外。
赵人凤见她魂不守舍,便打定主意要亲自好好敲打敲打府里的奴才,理家同治国一般,都不能让他们恃宠而骄,失了身份。
刚刚离开的管家又跑过来了,脑袋上的青色小帽差点被颠了下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常大人带了人来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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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若斐临近傍晚时才用腰牌进了宫,马匹被熟悉的宫监牵走了,她一路走到乾元殿,瘦削的影子在脚边拉得很长。
殿里当值的宫女见了她来便要请安,身子刚低下就被蒲若斐轻手轻脚的拦下。流光端着一盅梨汤刚好绕过屏风,见到许久不见的人来面上也是一喜,忙带着侍立的宫婢全都出殿了。
将人全打发走了后,蒲若斐轻轻走进屏风里,一眼便瞧见上位伏身案上的苏容婳。原想着悄无声息的绕到背后去拥住那人,使她有些惊讶有些嗔怪,再把小别重逢后的相思慢慢道。
可是蒲若斐的脚步太过轻盈,气息又更为绵长,使得敏锐的苏容婳警觉的抬眼,发现了溜着墙根走的蒲若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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