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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贺大人, 入宫做什么”
果不其然, 苏容婳停住了一阵乱风似的脚步, 眸里闪过一丝光,仔细询问起来。
“是今科新点的探花贺来, 贺大人, 她说她有隋大人谋反的证据, ”流光一顿, 接着道:“是隋大人与叛僧的来往书信,其中多有对陛下不敬之语。”
隋轻衣出身卑微, 又做过武僧,这是朝野上下共知的。当年,他与淮阴侯二公子迫害世女, 事败后也是躲进了安国寺, 才勉强逃过一劫。
若是说他与安国寺毫无联系,一点勾当也没有,流光也是不信的。只是那些信流光也看过, 信中语气冷淡也好热切也罢, 但要拿它做证据,还是勉强的。
苏容婳心中思量, 对流光嘴中的贺来贺大人有了几丝模糊的印象了。科举中多才又俊俏的士子才能被点为探花, 她却一点也想不起这位探花公的相貌, 只记得她似乎写一手锦绣文章。
朝中善文者多如牛毛, 任是才高八斗掉入其中, 也掀不起风浪。只是这位却偏偏善于揣测圣意, 文章中多有逢迎朝政之词,像茶壶配着茶盖,句句都很中苏容婳的心意,于是便留心了几分。
蒲若斐与她置气,让她身心俱疲,也有赌气的成分在,索性不论人品,依着科考的文章,点了几名听话的举子。不成想,他日无意栽下的柳树,今日便成荫,有了回报。
照此说来,她是非要见见这位听话的探花了。
人早就在宣室殿候着了,如果苏容婳无意召见,自有宫婢带她原路回去。
日暮时分,余热尽扫。
苏容婳才姗姗踏入宣室殿,宫婢们行礼依次退下。她抬眸一瞥,入目的便是一张挺直的脊背,杏色的褙子妥帖的罩着瘦削的身子,让她恍惚间认错了人,以为是蒲若斐跪坐在那里等她。
短短几步远,像隔山隔海。
一时间思绪万千,苏容婳几乎要奔上前去亲自将人扶起。
还好贺来也算机敏,大着胆子转过身子,果然看到了帝王正立于门旁,抢先俯下身子,叩首行礼。
“臣贺来叩见陛下。”
她跪了半日,又身处深宫,处处深渊,不自在得紧,领子发髻都被汗水浸湿了。
苏容婳自然也恢复如常了,慢步由贺来身边走过,端坐下后又细细在她脸颊上打量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她大意将人看做蒲若斐,仔细看后,两人除了身形相差不大,其他地方如同云泥之别。
先不论别的,单看气度,贺来一举一动生硬非常,开口余音发颤,官话说的不十分好,完全是不及蒲若斐的。
想到这,苏容婳也笑自己,两人家世便是天差地别,一个钟鸣鼎食,将待人处物的礼法烂熟于心,另一个出身顶多是小康之家,只读过经书文章,因为她的专取寒士,才有几乎登入天子堂。
世家有顽疾,必须连根拔起才能医好它。但朱雀坊里的世家子受过的教化,看过的典藏,都不是这些贫寒子弟,可以望其项背的。
寒士不如世家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蒲若斐家世显赫,也不例外。倒是她糊涂了,怎么能把这两个人相提并论呢。
流光见苏容婳神情舒张,似是想通了什么,便趁机将一盘信封从宫婢手中接过,呈上去道:“陛下,这是贺大人递来的证物,请陛下览阅。”
苏容婳随手点了两封,让人给拆开,她逐字逐句的读下去,未觉有异。
隋轻衣粗通文墨,字字句句平实无华,信既是他的亲笔,也就不会搞些一语双关的糊弄人的把戏。
若是只凭这些,恐怕不足以论罪,拿出去只会让群臣笑话。
苏容婳放下信纸,沉吟许久。
贺来更是忐忑,如今世家已除,天下寒士自然是俱欢颜,但是朝中重臣却是人人自危,唯恐帝王的猜忌跑到了他们头上,惹来灭门的惨祸。皇室一家独大,外臣们议论纷纷,陛下更是被冠以寡恩的恶名。
她想,朝中众臣的怨言如沸水扬扬,陛下不会不知道,若是能将这矛盾转到他人身上,不也正是为君分忧了。
京中又多隋轻衣与淮阴侯世女新仇旧怨的传言,富贵险中求,贺来将身家性命押在陛下对世女的圣宠不衰上,毅然去搜了隋轻衣与叛僧的信件,准备以此弹劾正春风得意的隋轻衣。
贺来以为,她的成功与否,不在于隋轻衣是不是真正谋反,而是陛下想不想以这个人换自己的声望,以旧爱换新宠的欢颜。
苏容婳道:“这些信并不足以证明,隋大人有勾结谋反之实。”
贺来额头汗津津,以为事情不成,要身败名裂。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复磕头道:“是臣大意了,臣可为陛下再去搜寻切实的证物,只是还需要些时日。”
她赌对了。
果然,陛下语气含有明显的笑意,暗示的语意也非常明显了:“起来吧。”
贺来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仍是低着。
“此事全交由你负责,要快,便是有一两分模糊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事。”
贺来赶忙道:“臣遵旨。”
“再去查,除了对朕不敬,他还犯了什么事瞒了下来。”
直到领到可以在宫中行走的腰牌,贺来仍像是踩在云里,双腿软绵绵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入仕不久,便要做为陛下的近臣,去做诬陷人的差事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天大的难事。
贺来心里合计着,脚步却越来越慢了,打颤的小腿,连宫门的高门槛都跨不过去,需要小宫监扶着,才能勉强走出去。
重重宫檐深处,苏容婳急切的推开侧殿的门,去而复返。
她没了方才高高在上的威严,似乎也忘了刚刚在此处,两个人正闹过一场难堪。而是三步做两步的迈进屏风,欣喜道:“若斐,朕方才见了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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