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八月初六, 苏家人都回来了，宋月明按着约定好的时间带上相机和胶卷去给他们拍照, 两家离的不远, 宋月明就没有骑车, 锁好门慢吞吞的走过去了, 到的时候苏妙宇正站在门外等她。

“月明姐，你好守时啊, 来的刚刚好”

宋月明笑笑：“失约不好，你们家人都在等呢。”

确实，苏家一大家子今天聚会, 二十来口子人早早到齐就等着拍照呢, 宋月明走进去就对上数道目光, 苏母很和善的介绍了几位长辈, 宋月明微笑着点头算打过招呼, 并未多说，也对苏家人的身份完全无感。

先给老人拍照，再是全家福, 各家的单张照片, 苏家小院里收拾的不错，有花有草加上今天光线尚可, 大多取景在室外, 单人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苏母说至少拍二三十张确实不是虚话，宋月明大概数了数, 拍了有近四十涨。

幸好，她今天穿的鞋子衣服都很方便，还不会觉得累。

苏嘉宇悄悄凑在堂妹耳边问：“这是哪里请来的摄影师，还挺专业的。”

“对吧不像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人家拍照可好看了她店里也有很多好看的照片”苏妙宇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样好的摄影师可是她先找到的睿智

苏嘉宇眼前一亮：“她的店在哪儿，是这里的人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你又不回来，去哪儿见啊你问这么清楚干嘛”

苏嘉宇嘿嘿一笑，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惊艳和欣喜，但还是要嘴硬：“我这不是想跟人家学学怎么拍照的嘛，以后哥给你拍啊”

苏妙宇哼了一声，没把苏嘉宇的反应放在心上，只说：“我听月明姐说她是自学成才，你一大学生不是往来无白丁吗”

“那是我看走眼了呗，她多大了，看起来不像个新手。”苏嘉宇也是正经学过一段时间的，拍照的姿势和光线选择都很自然，仿若信手拈来。

“今年才十九吧，比我大半岁，厉害吧”

“厉害，厉害”

苏嘉宇鼓起勇气凑过去问了几个问题，宋月明都跟认真的回答了，没看出来半点不耐烦，等拍完也接近晚饭时间，一桌子饭菜端上来，宋月明正好告辞离开，苏母留也留不住。

“月明妹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宋月明笑笑：“没什么，说好的事情不用那么客气。”

苏妙宇在一旁说了一句：“妈，你喊她妹子，我叫月明姐，这是不是乱了辈分”

“这倒是，月明以后还是喊我婶吧，我叫你妹子占你便宜啊我叫卢善因，以后你叫我卢婶儿就行，就是，唉”苏母、卢善因还没说完就叹气。

贼了解她的苏妙宇偷笑：“就是一下子老了很多，是吧，妈”

卢善因瞪她一眼，无奈的笑了。

“卢婶儿其实挺年轻的，你和苗苗看起来就像姐妹。”宋月明不是故意吹捧，卢善因是她在这里见过的心态最年轻的中年妇女。

卢善因听了果然开心很多，三人又随便说点宋月明才步行回家。

苏嘉宇躲在家里看宋月明离开，等苏妙宇回来抓着她到角落里问：“人家就这么走回去”

“对啊，咱们两家离得很近的。”

“咦，真的”

“当然啊。”

苏妙宇说完就奔到饭桌去了，今天好吃的最多不能错过

苏家大团圆的饭桌当然不能亏待亲戚，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中间摆着一只烧鸡，是苏老爷子的女儿拿回来孝敬的，苏妙宇夹一块儿吃了，又柴又老，一点也不好吃，她想起那天从照相馆买回来那半个热腾腾的烧鸡，香而不腻，别提多好吃了

卢善因和闺女一样挑剔，同样觉得不好吃，但大姑子拿回来的东西不能当面说不好，她只能保持沉默。

也就是苏老爷子尝一口就把剩下的放回自己碗里再没动，苏家大女儿奇怪的问：“爸，是不是烧鸡不好吃”

苏老爷子嗯了一声：“还行，就是前儿吃了一个比这好吃的，显得你这不好吃了。”

他实话实话，大女儿也不恼，笑着问：“是谁家的烧鸡，我去买回来俩带回去，我公公也喜欢吃这一口。”

卢善因只得笑着解释：“不是买的，就是刚才照相的月明，她自己做的烧鸡自家吃的，我厚着脸皮硬让人家破给半个。”

“嫂子，能不能问问人家做法，用的啥作料，咱自己直接给做出来不就行了省得麻烦别人”

话刚落音，苏老爷子就冷刀子飞来了，皱眉道：“人家做的和买的不一样，肯定是有秘方的，你一句话就让人家把方子说出来，合适吗”

大女儿讪笑，又问：“那嫂子，能不能请人家再给做点，咱给加工费也行啊”

大姑子问的殷勤，卢善因还没来得及回答，丈夫也记着那一口吃的，推推她的胳膊，随意道：“那你再让人家帮帮忙给大妹做点呗，正好咱家里人都尝尝，苗苗不是跟人家关系好，正好过节呢，给人家送点节礼。”

卢善因只得苦笑着答应，一家子都是吃货，啥办法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看起来不像是愿意挣这点零碎钱的人。

苏嘉宇在一旁支着耳朵听，却一句话都不敢问，怕被人察觉他隐晦的小心思。

吃过午饭，安顿好这一大家子人，卢善因带着苏妙宇又去了照相馆，宋月明正在家里休息，上午拍那么多她有一点累，睡醒午觉之后就躺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弹，卫云开行动力惊人，昨天就给带回来一个长沙发，做工质朴但坐下来不会特别软，刚好适合她。

苏家母女在门外，她先听到的不是拍门声而是狗叫声，旺财一听到外面有陌生人走动就汪汪汪个不停。

宋月明起身将客人接进来，有些吃惊，怎么上午见过的人，下午还来

“月明，其实我来呢，有个不情之请，我是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你怀着孩子也不容易，但我这，我公公还有我小姑子都想尝尝你做的烧鸡，能不能麻烦你再给做点，我付给你加工费”

宋月明是想让烧鸡的名声传出去，但具体怎么做，她还没个详细的计划，卢善因求上门，她吃惊于这烧鸡的名声传的未免太快了点

“卢婶儿，真不是我故意拿架子，我烧鸡本来是做了自己家吃的，没想用这个挣钱，我倒是可以帮你做一次，但要是以后经常做的话我是做不到的。”宋月明喜欢做饭，但不喜欢在烟熏火燎的环境里挣钱，她做饭要做给自己的，喜欢的人和家人吃。

卢善因松一口气：“这是当然，我这不是一家子人都等着，非要我来跟你说说嘛，保准不会再麻烦你，就是以后你做烧鸡，让我顺道凑个一两次就行，绝对不会专门儿让你做。”

宋月明也笑：“那我这得有一段时间做不成了。”

等身子沉了，宋月明才不耐烦做这些，如今做就当是锻炼了。

既然已经说好，卢善因忙着回家准备新鲜白条鸡去，又留下五十块钱给宋月明，但宋月明没收，让她等照片洗出来再一起给，毕竟在苏家拍的照片她根本没记住具体拍了多少张，还得慢慢算呢。

等卫云开回来，宋月明让他去买点鸡爪和鸡肝鸡杂，顺道一起做了吃。

晚上，卫云开在暗房将拍出来的胶卷给洗了，宋月明在外面乘凉，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慢悠悠的来回走动散步，都是农历八月的天气了，天气渐渐转凉，晚上是最舒服的时候。

“啪”

“被蚊子咬了”

卫云开无奈的笑：“对啊。”

宋月明幸灾乐祸的笑：“幸亏我在院子里种了两棵夜来香，要不然种这些花花草草蚊子会更多的。”

“所以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月明耸肩：“明年再多种一点驱蚊的东西呗。”

“好。”

快睡觉前，卫云开将胶卷洗完了晾开，才从暗房出来洗漱，宋月明推着他去洗澡，等回到床上盖着毛巾被就可以离他近一些。

卫云开充满控诉的说：“接下来你都会赖在我身边，等到天热了再推开”

“那你不给我靠吗”

“给，当然给。”

宋月明侧躺着与他对视，顺便聊一聊洗照片的技巧，同时充满忧虑的说：“人家都流行彩色照片了，不知道咱们的照相馆能开多久。”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只有这样，有朝一日胶卷相机还会被数码相机取代呢，但黑白胶卷也有代替不了的美。

他们又说起烧鸡的事儿，这东西不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无非是一方人一个口味，当年宋月明的爷爷爱吃烧鸡，不断研究出来的方子，也是有前人的智慧结晶在里面，宋月明还想找一个恰当的方式，让其广为流传。

卫云开沉默片刻，先问：“你想天天呆在厨房吗”

“当然不想，我懒得给别人做饭，我很懒得，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他忍笑：“我想也是。”

刷锅洗碗两人都是轮替着来，卫云开要是帮她做了，总能得到一大段溢美之词，久而久之，卫云开也就习惯把这点脏活包揽下来，他这爱干净的小媳妇儿要是愿意天天呆在厨房才奇怪呢。

“既然你不喜欢，那咱们就做好打算，如果有人愿意来买走这方子该怎么办。”两人都不是能泡在厨房研究吃食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用这做烧鸡的方法生钱。

宋月明琢磨着能不能申请专利之类的，可转念一想，这年代可以申请专利吗她将这念头换个说法问卫云开，卫云开也不知道。

于是，两人决定干脆先睡觉，现在还不着急，如果真的诱人会有人来找上门的。

次日，卢善因给送来十只宰干净的白条鸡，一一给烧鸡涂上饴糖，等待晾干，再重复油炸放卤水煮的步骤，烧鸡出炉之后，卢善因千恩万谢的拿走了。

为这烧鸡多留两天的苏家大女儿尝一口就觉得等的时间真值好吃软烂鲜香，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

“嫂子，他们真不打算开一家店”

“谁知道，人家开的照相馆生意正好，干嘛干这烟熏火燎的活儿”

这倒是，不过这烧鸡真开店卖肯定客似云来

十只烧鸡带到苏家随便分分就没了，家里留两只，苏家女儿儿子各两只，再给平时相处的人家送去两只算中秋节礼，一点没剩

苏嘉宇吃了烧鸡，对宋月明充满了好奇，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有趣的女孩儿他找到苏妙宇开始鼓动她。

“苗苗，我想看看人家怎么拍照的，还有她拍过的照片，你带我过去看看呗，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

苏妙宇哼了一声没理会，直到苏嘉宇塞给她一张大团结才点头。

恰好，照相馆开着门，宋月明刚给镜子擦了擦，听苏妙宇说明来意，爽快的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让他们随便看。

苏嘉宇粗略浏览一遍，心中不乏赞叹，却又觉得大呼小叫的很丢人，于是噤声不语，同时支着耳朵听两个女孩儿聊天。

苏妙宇在市里上大学，如今刚刚开学，是放假才回来的，同时不忘跟宋月明炫耀：“我同学都说我拍的照片好看，问我在哪儿拍的，我说了你这里，他们说有空过来找你拍照”

宋月明点头含笑：“谢谢你苗苗。”

她暂时没许诺别的，免得给小姑娘压力，让她觉得不带人来很不好意思，如果真的带来客户再提分成的事儿。

两人正聊着，卫云开从门面房连接后院的那道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里头是剥好的石榴籽，另一只手拿着个大石榴，顺手递给苏妙宇。

“吃吧，别客气，这石榴挺甜的，我一直想在家里种一棵石榴树，但是还没移过来。”

苏妙宇拿了，石榴已经被打开口，可以轻松掰开，她自己吃不完，又递给苏嘉宇一半，宋月明则用勺子舀着石榴籽吃，卫云开看她轻松惬意的模样，笑容里不自觉的带着些微宠溺，他拉出来另一把椅子坐下来算账，再列个清单准备采购店里缺少的物品，举手投足都是主人家的随意自然。

苏嘉宇忽然心凉了一下，怎么回事，这男人是谁，难道是她哥看年龄不像是她爸啊

接下来，他频频侧首观察，连相册都翻不下去，卫云开似有所觉回头看他，他立刻做贼心虚似的扭头看向照片，原本什么都不觉得这会儿也觉得苏嘉宇别有所图了。

偏偏苏妙宇还十分的不解风情，估摸着苏嘉宇照片看的差不多了，就问：“哥，你不是想跟月明姐请教怎么拍照吗你怎么不问啊”

苏嘉宇扯开嘴角笑了笑：“我不是怕打扰你们嘛，你们先吃吧。”

苏妙宇看他手里的石榴都被捏出来汁水了，无语的提醒一句，不吃就不吃干嘛浪费粮食啊，这石榴买到也不容易。

“苗苗，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太打扰人家了。”苏嘉宇到底怂了，就算这男人是宋月明的哥哥，他也不敢得罪，那目光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苏妙宇莫名其妙：“要回去你回去呗，我还想跟月明姐说说话呢，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再回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

苏嘉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站在那儿尴尬的翻着相册，卫云开算好账将账本递到宋月明手里，轻声道：“别一直坐着，站起来走走。”

她这样交代过，让时常提醒她不要久坐，要经常走动。

宋月明乖乖的笑：“等我看完账本就站起来走”

卫云开点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看书，但他看的是宋月明随手放在那里的书，封面上大大的一行字，孕期注意事项。

苏嘉宇余光瞥见这一行字，冷汗都要从头上掉下来了，他来到照相馆到现在没见到宋月明的第二个家人，这男人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要看到孕期注意事项

“月明姐，你到什么时候生孩子呀，到时候你这照相馆还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