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胜还真没说大话,当天晚上余秋回杨树湾的时候, 他就捧出了50份讲义, 厚厚实实, 每张纸都印的清清楚楚, 丁点儿点儿都不含糊。
余秋惊讶了“你这是在哪儿用的呀?你该不会把刘主任的油墨全花光了吧。”
现在印刷东西最多的地方也就那几个办公地点。
何东胜笑出了酒窝“什么啊,我就在学校印的, 公社中学。”
余秋这回真是要跳脚了。凭什么呀?印刷师傅没理由这么欺负人的。大家好歹也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样埋汰她个外乡人算几个意思?
何东胜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下余秋的额头,声音低沉“傻瓜, 你就不会换个说法吗?”
他掌心全是厚厚的老茧,蹭着他的额头,有一种痒痒的酥麻。他嗓音低沉醇厚,声浪钻入她的耳朵, 似乎在她的胸腔也可以引起共鸣。
余秋觉得自己绝对是手控加声控, 因为她都忘记了吐槽, 他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勇气说一位正儿八经的博士傻。
生产队长却沉浸在关爱小女友的柔情蜜意中“你怎么不想想看, 你去学校应讲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为什么偏偏这次人家不让你印?”
他当然没有指望余秋回答,因为他连停顿都不停顿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因为你先前是印给李伟民和陈敏、宝珍他们用的,不是学校里头的学生。现在学生上课都不认真,要是再有什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老师就更加压不住他们了。”
他蹭了会儿余秋的额头, 又就势帮余秋按摩脑袋。他的小赤脚医生,成天脑袋瓜子转个不停,可不得累坏了。
余秋得承认,生产队长的艺医术水平如何?她不知道。不过他这手按摩的功夫却的确不赖,完全可以媲美开店的师傅了。
热气透过他的指腹传入她的头皮,然后渗透下去,余秋舒服得简直要打哆嗦。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口说话“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目前的状况最好的模式是实行5年制卫校,前两年上高中课程,后两年进行专科学习,毕业出来达到大专水平。”
虽然那位领袖提出高小毕业后经过简单的培训就可以达到看病救人的水平,但实际上余秋觉得这不现实。因为疾病本身就极为复杂,不是简单地背诵教材就能成长为合格的医生。
很多时候,它考验的是医生的逻辑水平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
正常情况下,这种根本就发不了文凭的培训班压根就不可能吸引来任何学生。
然而这个时代不是情况特殊嘛。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升入高中继续学习,就是上了高中,也不代表他们有出路。尤其农村生源的学生,没有高考,基本上也不要指望被推荐上大学。等待他们的命运几乎都是回乡务农。
这个时候,能有学校接纳他们让他们继续学习,即使没办法任何文凭,照样可以吸引大量的学子。
因为现在的人除了认文凭之外,也认你到底学了多少知识。
在农村,大夫又一直是一个比较受人尊重的职业。
“我想的是要对入学学生进行考核,没有考上高中的学生可以再经过一次筛选,达到一定的文化程度才能进入全天班学习。”
余秋被按揉的极为舒服,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至于被涮下去的学生,那就老老实实参加劳动吧。如果还有学医的心思,统一到杨树湾来上夜校。文化水平不够,听不懂课,那就跟着李红兵他们继续补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是故意埋汰他们吧?”
余秋傲慢地抬起眼睛,丝毫不掩饰作为学霸的傲娇“谁让他们不好好学习的?同样坐在一个教室里头,同样的老师来教,人家能学得好,他们却学不好,责任不在他们自己头上,在谁?”
何东胜笑得愈发厉害,相当没有原则可言的连声附和“对对对,小秋说的对。”
余秋美滋滋的“本来就是。”
她计划得可美了,“这些学生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平常刚好在卫生院跟杨树湾的医院实习,多学多看,顺便帮忙打打杂,人手不够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穆教授先前帮忙联系过来的那几十位实习护士干到年底就要放假回家,开过年又得回学校学习了。这么一来的话,假如后面病人持续增多,医院人手可不够用。
何东胜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子,眉眼含笑“真不愧是我们杨树湾的当家人,看看这算盘珠子打的多精。”
余秋可不愿意承认“我这还叫精啊,我这完全是赔本的买卖,都不收他们学费的,国家也没给我跟于教授一分钱的补助。我们这已经是带着工资上班了。”
何东胜笑出了酒窝“那我好好挣工分,我给你们补助。”
哎呦喂,看不出来呀,生产队上还挺会撩的。这都快赶得上周星星对柳飘飘说“我养你”了。
虽然余秋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养,她的字典里头也没有被人养这个概念。但她得承认,这感觉很不错,像是有个大后方一样。
她抬高了胳膊,摸了摸何东胜的脑袋,鼓励她的小男友“加油!我挺能吃的。”
何东胜笑得胸腔都震动了,他就势抓住了余秋的手“我一定让你以后顿顿都吃上肉。”
妈呀,这个承诺的标准差不多达到送一辆小马莎的级别了。
她鼓励地拍了拍何东胜的年代“好好加油,我还有一堆讲义要印呢。”
何东胜被她拍了脸虽然诧异,却也不生气,反而就势握着她的手笑“我看你是真的傻了,哪里要这么麻烦,咱们杨树湾小学就有油印机呀。”
余秋突然间反应过来,哎还真没错,杨树湾虽然只有三个年级,可是小学生们也是要考试的呀。没有油印机,那么多试卷是怎么印出来的?
何东胜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巴“我看你是算盘珠子打的太精,就想着怎么占人家的便宜了。”
余秋立刻飞白眼过去“我占谁便宜啦?”
说着,她伸出手指头,点了下何东胜的鼻尖,眼睛直直往前探,“有占你便宜吗?”
知青点因为通风条件有限,不好使用传统取暖器,余秋指尖冰凉,却烧的何东胜整个人都成了煮熟的大虾,浑身上下通红一片。
他喉咙发干,感觉自己现在需要好好洗个冷水澡。哦不,是要先灌下一大壶凉茶。
余秋笑着,正要调侃他是不是出现了过敏症状?
胡杨直接从山洞外头走进来,颇为好奇“你俩聊什么呢?说这么久。”
“说学校的油印机呢。”何东胜随口应道,“小秋准备多印点儿讲义,发给来上课的学生,这样他们听课也轻松点儿。”
“谁说要发给他们了?”余秋毫不犹豫地投反对票,“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的。现在上小学都要交学费呢。难道我印讲义就不需要成本?一本讲义三毛钱。”
胡杨有些迟疑“那要是没钱买讲义怎么办?”
“不会自己抄啊。”余秋端正的颜色,“是他们求学还是我求他们学?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有机会摆在面前不晓得珍惜,那也是自己的责任。”
何东胜跟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学习又不是轻松差事,自己不下定了决心,旁边就是拿棍子跟在后头都没用。”
小胡会计算是勉强被两人说服了,抓抓脑袋道“那也行。要是他们真没钱,我们这边想办法给他们安排打短工的机会吧。”
余秋跟何东胜对视一眼,感觉这是个契机,可以趁机在跟县里头谈一谈,多弄点儿工副业。
现在杨树湾的蘑菇酱生产还不成规模,仍旧是小作坊模式,其实完全可以发展起来,顺带着生产泡椒木耳之类的,也是在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餐桌。
这些想来学习却没钱买讲义的学生,可以通过摘蘑菇采木耳的方式换工,攒到一定的工分换一本讲义,这样也能减轻杨树湾大娘大爹们的劳动负担。一直蹲在地里头摘蘑菇可不是轻省活计。
何东胜立刻夸奖余秋“还是我们小秋厉害,什么都想的妥妥的。”
胡杨觉得生产队长对余秋的称呼有点儿奇怪,他以前不都是叫小秋大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