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万岁(2 / 2)

小男孩又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真要晕过去了。

小孟默默地看了眼徐同志,言简意赅地下了诊断“脱臼了。”

徐同志惊讶不已,他真的没怎么用劲啊,这小孩身体可真够糟糕的。前头摔一跤骨折,现在拉一下又脱臼,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孟大夫还在教训自己的病人“我跟你讲啦,胳膊骨折了就是复位好了也一定得固定。不然移位了就长不好。”

当时警察急着带人走孟大夫又晓得像小偷这么小的年纪,根本就不可能被抓起来关上多久,到时候不过是教训几句让大人领回去。加上他当时手上没有顺手的东西,可以帮忙做固定,所以孟医生才叮嘱这小家伙出来之后记得过到中国代表团的落脚地找他。

病总不能只看一半。

谁知道这孩子压根就没搭理他。

小孟的手一伸一推,帮小扒手将脱臼的胳膊送了回头。

大家听到清晰的咔嚓响,全都皱起眉头,完全不忍心听下去。

然而刚才还疼得浑身直冒冷汗的小男孩,一下子就轻松了,他还试着活动起了胳膊,运用自如。

小孟叮嘱道“你要小心,不要再这样,不然的话以后很容易习惯性脱臼。”

徐同志面无表情地当着翻译,那目光严肃得让小偷都忍不住缩着脖子。

小孟又摸着他那一条受伤骨折的胳膊,想了想,还是给这小孩绑上了木片,让他再休息一阵。

周围其他国家代表团的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好奇地问。

老方是个语言通,能讲好几国的话,他简单地解释了先前他们在机场碰到的偷窃事故。

众人啧啧赞叹,天啦,可真是以德报怨,到底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兄弟。小偷也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受害者,中国代表团真是体现了主席思想,好样的。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主席万岁,大约是耳濡目染的时间长了,他们这回喊的居然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这一声响动,其他人都跟着喊起来。余秋看到那位南非的代表,居然也慷慨激昂的喊出了口号。最神奇的是,他的手上居然抓着一本鸿宝书。

原本寂静的街道回荡着慷慨激昂的口号。

余秋看到不少窗户都打开了,街道的居民好奇地伸出脑袋来张望,还有人冲他们吹口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到最后不知道他们是闲得无聊,还是纯粹的凑热闹,这些居民当中竟然也有不少人加入了喊口号的队伍。然而他们并不懂中文,所以跟在后面呐喊的声音怪腔怪调,仿佛人在火车呼啸而过时的发泄与咆哮。

主席万岁是一个口号,让他们宣泄内心狂躁的口号。

汽车驶向机场的时候,于秋看着车厢里头的一簇玫瑰花发呆。这是那个小偷送给他们的礼物,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当然这礼物也是偷的,谁也不晓得那小家伙究竟什么时候偷偷从街角剪了这些玫瑰花,然后送给他们。

放下花之后,那小家伙就溜之大吉了。不知道是因为害臊还是害怕被他们抓着再一次丢给警察。

林教授瞧着鲜花微笑,嘴里头冒了一句“大姐最喜欢鲜花。”

余秋则叹气“这是最好的礼物。”

明艳的鲜花比那一声声主席万岁更加能打动她的心。

飞机在8000尺高空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痕迹。

8000尺下,被人呼喊着万岁的老人正坐在藤椅上,微微闭着眼睛,像是在嘲笑什么一样“万岁,人要真活到一万岁,那就成妖怪了。人类的历史才多长啊,谁活了一万岁,都要被恨死。太烦人了,我活到现在还没90岁呢,不照样被人嫌弃死了。”

林斌在边上捧着本书,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地劝他“不遭人妒是庸才,哪有人会真的人见人爱呢。人民都爱戴您呢。”

老人却不耐烦起来“接着念你的书,不要拍马屁。你又不会拍,拍的可真叫人难受。”

小林大夫很不服气,感觉老人家太不识货了,谁说他不会拍马屁来着?他也很有讲话的智慧呢。

遭嫌弃的人没办法,只得干巴巴地念着“羊吃人,地主们将农民从田地上赶走,将田地变成牧场养羊,剪羊毛卖钱,农民被迫背井离乡,成为资本主义市场的廉价劳动力。”

他忙不迭地强调,“我养兔子可没有侵占农田啊,我都是用草喂它们的。我的兔子很乖的,不吃人。”

老人睁开了眼睛,无比嫌弃“你就看到了这些,你难道没有看到地主跟资本家都在想方设法地剥削老百姓吗?有的时候他们勾结在一起。不让农民过不下去,资本家怎么能够把他们压在手上继续剥削呢。如果说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有斗争的话,这个斗争就是争夺剥削的权利。”

林斌有不同的意见,他翻出了夏衍的《包身工》,认真地跟老人强调“假如不是工头的克扣,其实工厂给他们的工资要比他们在乡下种地挣的钱更多。”

老人不耐烦“那是因为农民最多只能拿到两三成粮食,其他种出来的都被地主盘剥走了。”

林斌却还在掰手指头,坚定地摇头“不对,就是全部都归农民的话,粮食卖的钱也还是比不上做工挣的钱。照我说,这就是一个农村与城市争取人口的过程。真正值钱的是人,人在这个时候不是负担,而是财富。”

他又美滋滋地跟老人举起例子来,“你看杨树湾跟他们省里头就争人,现在那个廖副书记一下乡,胡杨都恨不得直接放狗在村口拦着,生怕他又把人给带走了。这就说明人才难得,人才是最大的宝贝呢。”

老人睁开了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斌“所以我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啊。不能当奴才,不能伺候人,得让他们堂堂正正的做主人。不能搞资本主义的那一套,那个不行。土地都被地主占光了,农民全都跑到城里头,不是伺候人还能做什么?”

林斌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哪儿来的地主呀?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老人却又合上了眼睛,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女工作人员满脸为难地进屋,小声跟老人念叨了一句“江同志想见您,她说有重要的工作要汇报。”

老人不耐烦“跟我汇报什么?同□□讲。”

女工作人员的表情更加为难了,她压低声音道“她说是康老的事,说康老拿了很多文物,是第二个林飚。”

当初林飚的夫人动不动就打着借阅的旗号,从故宫里头拿名家的画挂在家里头自己欣赏。其实就她那水平,能欣赏个什么?不过是显示她的权力而已。

老人笑了起来,语气中难以掩饰嘲讽“她这是觉得听错了康老的话,想要打击报复了?人都要死了,她还要折腾。康老已经把东西都封存好了,一死就上交国家。她自己拿的东西也不少,怎么不赶紧盘盘账?顾头不顾腚,光想着咬人,也不想想真查下去,自己能不能脱身。”

老人闭着眼睛,一副不愿意再多说的样子。

女工作人员只能朝林斌使了个颜色,赶紧又退出去传话。

隔了不到五分钟,她再度返回,这下子表情更加为难“江同志说她现在钱不够花,也想申请领点儿稿费。”

老人睁开了眼睛,手一下下地敲着藤椅“我看她是瞧着我要死了,赶紧过来分家产吧。可惜呀,她嫁错人喽,没嫁个大富豪,没的家产给她分。”

林斌跟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赶紧劝老人“没有的事,您现在好着呢。”

“好什么呀?我知道我讨人嫌。最好我死了,她来当这个主席。她要能挑得起担子,我马上闭眼睛都没关系。”

老人冷笑,“可惜她能做什么呀?到今天又做出来了什么?真是不怕闹笑话。”

他伸手拍着藤椅,“没有,就说我说的没有。要是她觉得钱不够花,就少在外头折腾。全国那么多老百姓一年收入都不到100块钱,人家能活,为什么她不能活?不需要她做事,她不碍事就行。就说我讲的,让她好好养病,什么时候养清爽了,什么时候再说。”

屋子里头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林斌瞧见□□的同志在门口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仿佛十万火急的模样。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老人,有工作来了。

老人发了通脾气,脸色仍然难看,却还是点点头,示意人进来。

那人小心翼翼的,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想回家种地,种地就好。”

老人睁开了眼睛,半晌才叹了口气“当初我说三七开,他说要五五开,那就五五开吧。他想回乡就回乡,工资还是发,这把年纪又开过刀,还以为是年轻小伙子呢。”

林斌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没想到老人却点了他的名字“你去一趟,瞧瞧他,要是睡眠不好的话,也帮他调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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