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试试(捉虫)(1 / 2)

余秋松开了握着苏嘉恒的手, 转头用英文吩咐护士“拿抽血的工具过来。”

马来西亚官方语言是马来语, 但是作为多年的英帼殖珉地,本地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基本上都会英文。医务人员更是普遍能够熟练应用英语。

护士下意识地答应, 战战兢兢地往外头走。

苏母却焦急地用英文大声喊出了no。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别人,这位赤脚医生处理吗?苏母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

在她眼中, 赤脚医生等同于巫师一般的存在。她怎么能够让余秋来给自己重病的儿子治病。那些人满嘴谎言,已经欺骗了他的儿子,还要让另外一个骗子来折磨她的儿子吗?

“lease。”余秋一点儿也不强求, “您可以自己来。”

摸着良心吧,女士。你以为我愿意管这个事情吗?你以为我抓着你儿子的手的时候,我不害怕吗?他刚才差点儿掐死了一位医生。我也只有一条命啊。

要不是没办法,我真的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能怎么办呢?谁让我来自虹色中帼,谁让从理论角度上来讲我也没有办法切断这种联系。

苏嘉恒打完摆子后立刻开始发烧,标准的冰火两重天模式。

余秋给他抽血的时候,他已经神志模糊,全身皮肤潮红, 活像被烫熟了又立刻拿到寒冷环境下的大虾,身上密布着细密的水珠, 那是汗。

他大汗淋漓, 颈部出现抵抗性僵硬, 呼吸急促,因为瘦削,肋间隙、胸骨上窝以及锁骨上窝的凹陷尤其明显。

他很难受,即使神志不清也没办法忽视的难受, 因为他喘不过气了。

余秋面无表情地拿起手电筒观察瞳孔,双瞳孔等大同圆,直径约3,对光反应迟钝。

她拿起听诊器,给苏嘉恒做心肺听诊。患者双肺呼吸音粗,双下肺皆可闻及较多的湿啰音,心率124次分,律齐,心音低。腹部触诊,腹胀软,肝脾肋下未及。按压腹部患者无明显痛苦反应,表示无明显压痛及反跳痛,不过肠鸣音比较活跃。

余秋准备给他测血压的时候,发现他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还没有等护士准备好吸氧的工具,苏嘉恒就明显喘不过气来了。可即便这样,护士也不敢凑近他。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突然间跳起来,想再掐死人呢。

死里逃生的医务人员都已经没胆量再相信束缚带了。这就是一个恶魔,他像是被人下了巫蛊一样,不受控制又杀伤力十足。

余秋不敢再耽误,立刻给人上气管插管。

苏母在旁边发出尖叫,她也没有经历过抢救的场景,搞不清楚余秋在做什么。她只本能觉得害怕。她害怕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甥女儿会伤害到她的儿子。

余秋没空搭理她,上了气管插管之后直接连着呼吸机。只要维持住呼吸与心率,人起码能活过来一半。感谢马来西亚医疗的确发达,中等规模的私人医院里头也有呼吸机。这在2019年,帼内很多医院都没有办法配备呀。

她一边打血压计,一边不耐烦地招呼苏志国拉住他老婆,头也不回“我的病人有帼家总理,有前任帼家总统,有巨商有富贾。你以为我给总理开过刀是假的吗?您儿子这样的,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凭身份来讲,在我的病人当中压根什么都算不上。”

苏嘉恒血压下降的非常厉害,入院时测的血压12262。

没得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疾病,直接按照休克的流程开始抢救吧。

人已经这样了,对于医务人员的威胁力度也降低了许多。就连先前被他差点儿掐死的医生都能够鼓足勇气跑过来指挥抢救。

毕竟余秋是个外来户,他们刚才居然让余秋给病人抽血,真是件可怕的事。

医生护士凑上前,补液降温抗感染,拍床边x光片,胸片提示肺部有炎性渗出。

余秋退到后面,平静地看了眼苏嘉恒的母亲“对我而言,病人只有男女老少疾病不同的区别。在我这儿,我从不关心病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话说的有些大有些假,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穷苦百姓手头拮据,看病已经花光了家底了,检查用药就得慎之又慎。不然大队的合作医疗费用兜不住,家里头又没人能做工抵债的话,人就真的看不起病了。

跟他们比起来,苏嘉恒没有这些后顾之忧。无论什么样的检查治疗,他们都不用担心钱不够花的问题。

检测报告一项项返回,外周血涂片查找到了疟原虫。本地医务人员对于疟疾果然熟悉,即使不需要传染病专科医院帮忙会诊,他们也果断下了恶性疟的诊断。结合患者的临床表现,脑型疟疾跑不了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一张张检测结果报告传递到医生手上,苏嘉恒的临床诊断又一串串的增加起来。脑型疟疾合并多器官功能衰竭,情况糟糕至极。

病房里头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所有人走路都是用跑的。他们交流的时候有中文,有英文,也有马来文,前两者余秋还能勉强分辨,到了马来文的时候,她可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她只看到病床上的苏嘉恒情况越来越糟糕。他的面色从潮红变为灰败,泛着不祥的青色。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因为他已经小便失禁了。

病房里头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医生护士赶了过来。患者家属被请出了病房,先前上过苏家的家庭医生手里头拿着一沓纸,正在飞快地跟苏志国交代情况。

他们的交谈当中有英文也有马来文,混杂在一起,余秋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勉强辨别其中的意思。当她捕捉到氯喹的英文单词时,她下意识地说了声no。

疟疾的首要治疗原则是尽早尽快使用合适的抗疟药物。氯喹是目前帼际上应用最广泛的抗疟药。但是,在已发现耐氯喹虫株的地区,对重症及恶性疟患者,尽量避免采用氯喹。

毫无疑问从发病时间上来讲,苏嘉恒应该是在柬埔塞染上的疟疾。柬埔塞连着越南,著名的胡志明小道就是由越南中北部荣市为的,经过老挝柬埔塞直达越南南部西宁市的热带雨林通道。

有人说越战与其说是越南与美帼人打仗,不如说是越南的蚊子单方面虐杀人类。整场战争中,死于疟疾的人数远远超过战争本身。蚊子是不挑嘴的,它无差别攻击,没理由放过进入柬埔塞投入战斗的华侨青年苏嘉恒。

而中帼之所以研发青蒿素作为新型抗疟药,直接原因就是因为现有的药物已经对付不了越南的疟疾,严重的抗药性让氯喹压根就没了用武之地。

余秋的英文又急又快,里头夹杂了大量的医学名词,医院大夫是接受无障碍,苏母却傻眼了,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只听到大夫强调“那我们没有其他的药物可以使用了。现在我们没有合适的药。”

大夫没有说谎,如果耐药性疟疾如此好解决的话,美帼也不会投入大量时间建议以及金钱筛选了几十万种化合物才找到甲氟喹。只是现在甲氟喹有没有上市,余秋也不知道。

苏母立刻哭了起来,她看不到病房里头的儿子,但她知道儿子快不行了。

“我们有一种新药,可以对付疟疾。”余秋皱着眉头,字斟句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试试。”

她转头看向苏志国,“没错,这是我们为越南研制的。我们找了很多种中草药,从中提炼出有效成分,可以治疗耐氯喹的疟疾。所以如果美帼人不主动离开的话,赢的也不会是他们。”

苏母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她脸上全是泪水,两只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然而余秋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情绪。又或者说,余秋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志国“这种药在我们帼内已经开始应用。云南以及海南地区的疟疾就依靠这种药物跟其他药物复合使用,副作用较小,疗效极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匀出一些来给他用。算他运气好,刚好我们带了药出来。”

开玩笑,到东南亚地区难道还不准备好抗疟疾的药物?到时候发病来不及治疗,情况严重的时候,几个小时就能要了人命。

倘若现在苏嘉恒清醒着,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接受余秋的药物。只是,眼下拍板做决定的人是他的父母。很显然,苏志国对于余秋的信任程度并不比他妻子深到哪儿去。

余秋没有再劝说,该讲的她都已经讲了。作为医生,再不是自己执业场所进行抢救以外的诊疗工作已经违法了。

苏志国希望寻求马来西亚医生的帮助。在商场上,他是运筹帷幄的高手。可在医疗行业,他却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他希望专业人士能够为自己帮助。

可惜的是,马来西亚医生也搞不清楚中帼医药人员研究出来的新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接触过,自然也给不了任何建议。

余秋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强调“其实我可以不插手的,他并不是我的病人,我没必要非得自己的建议。虽然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应该算我的表哥。但就好像你们看我其实跟陌生人没多少差别一样,我对你们也陌生的很。我18年的生命当中,你们从未出现过。我们只是被强行拉在一起的亲戚,对彼此完全不了解的亲人。非得说我们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的话,我得说实在太假了。

只不过,对于病房里头的那个人来讲,也许他觉得我跟他要比你们更亲近,因为他认为我们是同志。虽然我觉得这个同志也是强加的,但我并不想甩下他不管。”

苏母哭了起来,口中无法压抑怨恨“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把阿恒变成了这样。”

余秋摇头“抱歉,这个我们我不能认。况且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格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1000个人眼中有1000个哈姆雷特。思想摆在那里,究竟被如何解读,并不是提出思想的人所能够决定的。”

苏志国终于下定了决心“用,给他用这个药。”

现在焦急的人变成了马来西亚的医生。没有一家正规医院胆敢给病人使用来路不明成分不明效果更加不明的药物。

然而苏志国态度却十分强硬,既然这里的大夫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听他们家属的。他签字,一切后果自负。

余秋去打电话,招呼何东胜送药过来。

领着他去打电话的家庭医生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要是出门的时候带出来了,那就更方便了。”

余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强调“我以为你们有能力处理好疟疾。”

家庭医生尴尬不已,转过了脑袋,没有再说话。

何东胜来的极快,苏嘉邦亲自开车送他过来的。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在这个年代,家里的小轿车也有好几辆。

苏志国这会儿倒是拿出了在商场上的杀伐果断,药物一到手上,他就立刻给儿子用下去。

他的妻子还在犹豫哭泣,结果他的态度却极为冷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假如真的死了,那他也是死得其所,他为他的理想与信仰而死,他会欣慰的。即便他的信仰是错的,那也是信仰。”

做父亲的人没有再看着儿子,而是去外头抽烟了。

只剩下苏母在病房外头捂着脸不停地哭泣。此刻的她已经没有贵妇人的雍容,剩下的只有身为母亲的焦灼与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