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程夫人太过悲观,她也不是那等非要将女儿拘在后宅的迂腐之人,论天资或许程钤不输男子,却苦于未经名师调教,如今她已经十六了,就算她加紧学习,也到底有限,若是把女子的青春年华浪费在科举上,怕是最后既考不中,又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阿娘,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耽误不得,可是孩儿长这么大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求阿娘成全我吧。”程钤泪流满面道,“便是最后考不中,嫁不成人,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我也心甘情愿。”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此刻的程钤抛却了嫡长女的所有责任和稳重懂事,孤注一掷只为搏这一把。
程夫人沉默了几息,“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们这样想过,也动过考学的念头,你们外祖父外祖母给我议婚的时候,我是一百个不愿意。”
“那阿娘为什么会嫁给父亲”程锦奇道,看得出她的父母从来就不是一路人,程夫人对程平几乎没有半分情意。
“定亲之前见过你们父亲几面,见他谈吐风雅豁达,本以为是个良人,谁知道定亲后他就四处胡来,闹得满城风雨,为了退亲我还绝食过,可后来你们外祖父把我狠狠打了一顿,外祖母又以死相逼,我只好上了花轿,嫁到程家。”程夫人回忆往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从嫁入程家开始,我就没有满意过,可又能怎么样呢身为子女总不能忤逆父母,还不是得乖乖嫁人生子,日子再难也得一天天熬着过来。”
此刻的程夫人与其说是在说服程钤,不如说是在感怀自己这一世姻缘,少女怀春时,哪能不对未来夫婿有过期许和幻想,只可惜那株小小的萌芽才刚冒头,就被狠狠地掐断碾碎了,抱着那样破碎的心情,一过就是十几年,日子久了,竟也不觉得有如何了。
“阿娘——”
程钤与程锦心里都觉得难过,父母感情不谐,这是她们早就看清了的,父亲成天在外云游,母亲非但不担心,还巴不得他不回来,落得清净,但这话从母亲口里说出来,她们还是觉得难受。
虽说程家这些年因着程太后的缘故步步高升,但是程家人却都没有半点长进,偌大一个程家全得靠着程夫人劳心劳力地支撑着。
程夫人待自己的四个孩子十分疼爱纵容,尤其是两个女儿,仿佛是要弥补自己的缺憾一般,对她们的要求几乎无有不应,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十分固执。
“阿娘当年自己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如今却为何不许你去考科举”程夫人的眼眶红了,“我当年在汝阳的时候,有个手帕交,才思敏捷不逊男子,便是你们外祖父那般古板清正的人都说她若是去考科举,说不定能考个女状元回来。她家境不差,但毕竟是女子,父母也颇有些顾虑,她心高气傲,竟然瞒着父母去应了试,谁能料到她竟没有考中。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原本和她定了亲的人家也退了亲,她的父母将她关在家中,一门心思想要给她再定个好人家,她竟然逃家出走。后来我才听说,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身无资财,竟做了暗娼养活自己,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哪里还能专心读书,自是考不取的,娘家嫌她丢人,当做没有这个女儿,现在我已不知她是死是活,但即便她还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