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绍安领着程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脸色阴郁,却不曾露出半分焦急的神色。
“你这是真的喜怒不形于色,还是想要看我表哥的热闹”程锦终于忍不住问道,“不会是还没转过弯来吧,为我当年的事儿抱不平”
“我五岁入宫伴读,彼时皇上已经即位,但也不过是个八岁稚童而已,那时候内忧外患,便是在宫中也是凶险异常,我们一块儿经历过数次生死,我救过他,他也护了我好几次,算是患难之交。无论是我去鸿山之前,还是回来之后,待我一向信任有加,外界传言我是天子近臣,其实所言非虚,我虽位微言轻,但在这朝堂之上,皇上最信任的也只有我了。”文绍安慨叹。
他与文定年不同,文定年是被赵华拉到萧晟的战车之上的,而他却是在宫里同萧煜一块儿长大的,这份少年情谊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萧煜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程锦对萧家人虽然不屑,同她现在那位表哥也无甚情谊,但也知道不能把如今的萧煜和当年的萧晟混为一谈,“萧煜并非萧晟,我都不曾怨过他,你又何必同他生出间隙这种事也没什么祖宗欠下的债要儿孙偿的道理。”
“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心意难平。”
若能撒手不管,覆了这萧氏江山,兴许还能得到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慰,可是眼下正是太平盛世,无论朝堂上如何倾轧,同南蛮北蛮的关系如何紧张,百姓的生活却是安定平静的,他就算再凉薄,也无法为了一己之私,任由天下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萧晟所造的罪孽便不用偿还了么想到那么一个小人,能够在太庙之中安享百世香火,他便分外不甘。
“你知道那五十年我在思华殿里想着什么吗”
他扭头看她,他今日觉得不甘,她却是实打实遭了五十年的痛苦折磨。
“魂魄之痛,远胜肉体之痛,彼时我虽全力对抗那份痛苦,却从未想过要报仇,也不曾怨恨过什么,我所求的只是在痛苦之中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在那样的折磨之下,一旦起了念头,生了心魔,便是万劫不复,到了那个时候,我便不是赵华,不是程锦,而是一头满心怨恨的厉鬼了,一旦成了厉鬼,失了神智,那便不由自主。你是修行之人,应当知道修行之苦,那些畜生禽兽修炼千年万年,只为了修出那一抹灵智,我们身为万物之灵,却忍不住一时之气,受不住一时之苦,失了这份灵智,岂不可惜”程锦神色温和,缓缓道来,不带之前的半分乖戾。
她的话如清泉流水,又似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为神为魔,就在一念之间,只要念头通达,世间便没有过不去的坎,更没有不平之事。
文绍安微微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程锦见他已想明白,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惫懒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悟性自从我魂魄脱困后,便觉得灵台更加清明,五感也较从前敏感了许多,你瞧瞧我,我定是根骨极好的,你便教我学法术吧”
文绍安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你的悟性确实不差,但你我年纪相仿,我不愿做你师父,你若真想学,大可到鸿山上拜师。”
“到鸿山上拜苏寻为师”程锦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他这小子不成器,鸿山的学问都不曾尽数学下来,又不会法术,如何能教我”